公子世无双

第60章


  
  帐外,宋洵的声音响起:“将军,公子,请依旨自裁!” 
  
  蒙恬直愣愣噎他一句:“闭嘴!” 他在激动之下,凌空舞了舞手中的剑。
  
  扶苏饮尽杯中苦涩的酒水,瞥一眼蒙恬长剑上泛出的寒光,不由苦笑。他凝望着蒙恬,突然道:“将军,扶苏先走一步!”
  
  蒙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扶苏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夺了剑,然后在颈间一横,顿时一道殷红的血迹蜿蜒流下,涓涓渗透了他的衣襟。
  
  “公子!”蒙恬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洵闻声,破帐而入,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扶苏颓然倒在地上,颤栗着松开剑柄,冥冥中,他感到颈间的血注变得冰冷慑人,腹中才饮下的一杯苦酒却温热翻腾。然而时间无多,他已经不能去留意这冰火交织的奇异感受。
  
  他的眼前,似乎有无数彩色的蝶在翩翩乱舞,伴着五彩斑斓的跃动,意识在沉默中逝去。 
  
  宋洵幽幽一叹,压住嗓子里的哽咽声。“蒙将军,公子已经从命了。” 
  
  蒙恬明白大势已去,他再做挣扎也是徒劳,只得抱着扶苏逐渐失温的身体痛哭。
  
  …… 
  
  午后,青茗浣衣归来。
  
  今日在河边洗衣时不小心走了神,整个人失足跌落河中,淋了她一身的水渍。
  
  青茗不由得啐一口倒霉,挎着竹篮往回赶。见一骑飞马拖着囚车向东驶去,马儿行得太快,她未看清囚车中的人,只感觉那身形、那气魄有点儿眼熟。
  
  走到辕门前,却听见满耳的呜咽哭泣之声,青茗暗叫不妙,丢下竹篮拼命往回跑。
  
  主帅帐中,空空如也。
  
  监军帐中,扶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面容安然,仿佛是睡着了一样。他颈间的血流已经止住了,手里还虚拿着一把长剑。
  
  青茗的发疯似的扑过去,她不敢想象就在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公子!”
  
  帐外的军士们听着青茗悲痛欲绝的哭喊,才止住的泪水再度忍不住跌落眼眶。公子死了,将军沦为囚徒,众人不敢进帐一步,只停在两尺开外的位置,跟着青茗呜呜哭起来。
  
  青茗把扶苏抱在怀里大哭不止,直到嗓音喑哑,眼睛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哭得犯了晕,她似乎感觉到,怀中的那具身体在缓缓升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最最最晚大后天吧),就完结了~
☆、情归何处
  营救扶苏的事情迫在眉睫,宛宁本想着在农家略作歇息,天不亮就继续赶路。谁知她一觉醒来,阳光明媚,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连滚带爬的跳下床来,匆匆别过好心的农妇,再度上路。
  
  西北夏天的太阳异常毒,那匹同宛宁奋战多日的骏马正跪倒在黄土地上,对着夺目的日光微睁双眼,一口一口地倒气。
  
  为了保险起见,宛宁一直没有走官道,而是挑一些废弃的古道抄近路而行,途中不免有些地方崎岖难行。经过这一路的折腾,马已然累得无法继续赶路了。
  
  宛宁看一眼它因赶路而磨破的马蹄,轻轻吐了一口气。
  
  “辛苦你了。”
  
  过了上郡的边界,便是长城军团的领地。
  
  失去了得力的骏马,宛宁怀抱着孩子,在沙地中踽踽独行。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不过,一想到近在咫尺的蒙家军,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她心头一颤,加快了脚步。
  
  日暮西沉,朝阳东升……经过几番昼夜更替,原本骑马仅需一天的路程,无端又因步行被拉长了。
  
  第四日的清晨,宛宁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军营门口。身上所携不多的水和米浆都喂给了有期,她又饿又累,甚至连神志都有点模糊。
  
  想象中训练有素的蒙家军并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军营里满是萧索,四处行走的军士个个垂头丧气,似乎是群龙无首。
  
  看见这场面,宛宁心里凉了半截。
  
  “姑娘,你是来寻亲的?”一个头戴玄盔的小兵凑过来,道。“我是军中的伍长,姓姜。”
  
  她眼神涣散,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点头如捣蒜:“是,敢问长公子扶苏在不在军中?我是长公子的夫人。”
  
  姜伍长静了一瞬,又用怜悯的眼神望了望襁褓中的婴儿,道:“夫人来迟了一步,公子已在四天前饮剑自戕了。”
  
  仿佛一个惊雷平地炸响,宛宁张了张口,脑子里被炸的一片空白。过了许久,她才感到心中剧痛如同蚁蚀,悲戚灭顶而来:“带我去见他。”
  
  …… 
  
  山头上,一座由村民和士兵自发立起的坟茔静默伫立,坟头树着一块石碑,碑上简洁的书有“扶苏墓”三个大字。
  
  一代皇子的坟茔竟如此简陋,比起他父皇那座举世无双的骊山皇陵,简直是云泥之别。
  
  宛宁抽泣着爬上山头,见到扶苏的归身之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伏地大哭,几乎要倒地气绝。
  
  “想不到,我还是来晚了!”
  
  好心的伍长在一旁讲述起当日之事,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她缓了缓,仍是心痛难当。“公子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姜伍长道:“当日为公子入殓的是青茗姑娘,我们听说公子自裁了,怕见了那场面心里难过,所以没人入内。但是听青茗说,公子走的很安详,叫我们无需伤怀。”
  
  纵使如此,宛宁还是听得心如刀绞。“青茗她人呢?”
  
  “或许是青茗不想留在伤心地吧,在公子下葬的当夜,她便偷偷离开军营了。”
  
  宛宁在悲痛之余又觉得事有蹊跷。以青茗的忠实,即使是留在扶苏坟前终生守灵也不为过,偷偷离开并不像她的作风。
  
  那伍长又道:“走了也好,不走又能如何?过两日,朝廷就要派新任将军来上郡了,青茗是公子的旧部,她若留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耳边姜伍长的声音渐渐低沉,宛宁注视着面前的坟,冥想着扶苏安然躺在里头的模样。仿佛所有人都弃他而去了,只有她自己还静坐在半尺黄土之外,和他诉一诉相思之苦。
  
  天黑了,宛宁枯坐在坟前,双腿跪的发麻。哭得久了,脸上斑驳的泪痕条条可见,她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心头有无限的悔恨溢出。
  
  “当初,你是不愿意来上郡的。”
  
  她自顾自重复了一句,眼底闪过一缕顿悟的明光。
  
  “对!你不愿意留在上郡,咸阳才是我们的家!”宛宁募地站起来,嘴唇微颤,眼中的精光却越来越幽亮,语毕,竟开始徒手刨坟。
  
  由于坟是新立的,翻新的泥土尚且松软,宛宁刨起来倒也不甚费力。
  
  身后的姜伍长一愣,未料她此举是什么意图,还以为是伤心过度导致疯症,于是他连忙劝阻,“夫人节哀!公子已去,请让逝者安息吧!”
  
  宛宁发狠的瞪他一眼,“扶苏生在咸阳长在咸阳,如今他去了,我不能独留他一人在边塞。”
  
  姜伍长惶恐,顿时被她的眼神吓退。
  
  只见凄冷的月色下,一人垂头立着,一人发恨般竭斯底里的挖着一座新坟。
  
  长夜将尽,日月交辉,经过一夜的折腾,那座坟冢下终于露出了一截草席。宛宁吐了口气,口中不经意带出些湿泥。她揉了揉发胀发痛的十指,污泥已经渗入指甲缝里,那双莲白色的玉手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姜伍长看得连连叹息,“夫人,迁坟事关重大,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及。”
  
  她木然点头,“他在世时,心里挂念着咸阳,终日想着早些回去。如今人不在了,我总要替他达成生前的理想。”
  
  姜伍长见自己说不通,无奈之下与她合力拖拽出草席。
  
  扶苏自尽距今日已有五天,上郡正值酷暑,恰好是腐肉滋生的时候。姜伍长实在不敢想象草席下的尸首已经腐烂到什么程度,也不忍让宛宁见到那番景象。
  
  于是他应付道:“此处到咸阳路途遥远,夫人若真想送扶苏公子回去,不如先回营歇一歇。夫人的孩子在营中睡了一夜,正等着夫人回去逗哄呢。剩下的事情,交给营中的兄弟们办吧。”
  
  宛宁攥了攥拳头,道:“不必了。”
  
  见她伸手去掀那草席,姜伍长的神色微变,掩住口鼻,喉结上下一动,劝道:“夫人……”
  
  怎料,那草席下竟藏着石破天惊的秘密——扶苏的尸首并不在其中!
  
  草席中裹着的,不过是一个填充了草甸和石块的布袋,外头煞有介事罩着扶苏常穿的衣冠。如此粗滥造就的“假人”,居然瞒天过海混过了一众下葬者的眼睛。
  
  宛宁摊手看了一会儿,颅内放空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什么,直到伍长惊叫了一声,她才悚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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