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破重生

一百三十章 流言(下)


从市井小民口中传出“女主当朝”四个字,苏简听了一惊,定下心神,觉得自己大约是听错了——没头没脑地只听了这四个字,不能妄加揣测。她扭头看了看文衍,确认小皇帝没有显出任何异状。
    聚在神庙前的人群,先是静默着,见到李银笙从神庙中缓步走出,人群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更有人尖叫着,而不少年长之人已经深深跪拜下去。
    李银笙一双玉足缓缓踏上神庙前那座小小的高台,她将手中的一小捧火焰高高举起,微微笑着对神庙前的众百姓说:“——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这四个字撞在人们心上——这是传言中能够与上天对话的上国天女给百姓们的交待。
    人们为了这四个字,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拜倒。国之安稳,自然关系到普通百姓的切身利害,李银笙固然是应了百姓所求,向天祈愿,这一点上她和一般神棍没什么大区别,只是人美,外加谱摆得高高的,令人一面心生爱怜,另一面心生敬畏。此外她的高明之处还在于,此前似乎还未曾有人,能够想起百姓们也是国之主人,在天元朝转危为安之际,要向百姓们交待一声。
    难怪乎百姓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小皇帝文衍见到了这番景象,若有所思,竟而微微点了点头。苏简大奇,而她正暗自气愤不已,明明此次永熙的功劳大过天,可是百姓们仍然只知道感谢天,还有感谢为他们代言向天祈愿的上国天女。
    只不过,百姓依旧是百姓,此刻跪拜在神庙跟前,他们心中有无数朴素的愿望,都想在李银笙面前一一倾吐。因而神庙之前嘈杂不堪,百姓们都自顾自说着,还有不少闭目合十许愿的。而李银笙此刻,将手中的火焰交给了身边的一名“神女”,她自己则在高台之上,盘腿坐了下来,右手比了一个火焰的形状,左手坐托举状,低声吟诵着什么。她身后转出八名翩翩白衣“神女”,在李银笙身周的八个方位围坐了,都面向着李银笙,手中比出与李银笙一样的手势,也跟着李银笙低声唱诵。
    百姓们开始被这种仪式感所震动,神庙之前终于安静了一些。
    苏简与文衍装作看热闹的人,站得远了一些,在人群的最外缘,免得靠得太近了显得鹤立鸡群。他们身侧也立着一些仅仅是在看热闹的人,人群中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少年,一直对苏简侧目,他的一名从人见苏简的目光也挪了过来,连忙拉拉他的衣袖。然而那锦衣少年却似没有察觉一般。苏简当然也不是好惹的,顺着他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回去。那少年冲她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整整齐齐雪白的牙齿,接着便移开了。
    苏简这下才觉得自在了些。而那少年与他从人的对话却一直不停地钻进她的耳中,令她立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从人对那锦衣少年低声说道:“少主,我等今日在街市上,探听到这么一句传言,说是本朝将会出现‘女主当朝’!”那少年见到苏简侧耳细听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问道:“怎么讲?女主当朝,就是指眼前这位上国天女么?”
    这一下,连文衍都听到了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震,但是他却忍住了,没有转过头去。
    那从人恭敬答道:“属下问了不少人,无人知这’女主’指的是何人,但是听说,这句话是在先帝崩殂的那一日,宝泉山上显出的异象,传言皆称,暗指本朝。”
    小皇帝的脸色开始变坏,那少年的脸色开始变好。
    “那眼前这位‘上国天女’,是否就是上天属意之人,想尝尝这’当朝’的滋味?”锦衣少年悠然问道。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这位‘上国天女’,原先是天元五王殿下的正妻,在太后薨逝那日正式受封的‘天女’名号。也是从那日开始,天京城百姓才听说了这位’天女’,但是一夜之间,天女神庙就建好,接着上国天女为国祈福,这么一个月来,这位’天女’在天京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
    “嗯,挺神的,这‘天女’除了没事在台上这般表演表演,能议政不?”锦衣少年话说得绝不客气。
    “能,太后遗诏之中提到这位‘天女’可以议政。”
    “那还有些希望,不过看这位‘天女’行事,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才好!”
    苏简听那锦衣少年说起“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突然心中一动,心道,难不成此人觉得李银笙费了半天劲儿去讨好天京城中的百姓,却不如拉拢朝中有权势的重臣来得有效?她正低头咀嚼着这话,却听见那锦衣少年又问道:“天元朝中,仅此一女,可能成为这‘当朝女主’?”
    “另有一位,是原天炎部的公主,天元南征之后,随降部进京,现在是县主的封号。她是天元皇帝的正妻人选,不出意外,一两年之内,皇帝大婚,这位就是天元皇后了。”
    “你说的是,那位沐茗轩的主人?”
    “是,少主。”
    “我看,那位县主真正的实力不是在未来的天元皇后,而是在沐茗轩主人和天炎公主这两个身份上吧!”那少年向苏简这边望了望,这样说道。
    那从人老实得紧,向锦衣少年说道:“属下也就只能重复一下市井的传言!少主的判断……属下也说不上来。”
    文衍的脸色越发糟糕,苏简也是一副苦相,没事扯上柔雅做什么。苏简熟悉柔雅的为人,这个一心治病救人的小女子,怎么会把自己置身于那朝堂之上,漩涡之中?苏简这么想着,渐渐开始觉得这怕是李银笙做的一个局,放这些流言出来,一来可以为自己上位造势,二来顺便打击柔雅,离间文衍与柔雅那本来就有些脆弱的关系。
    她接着往下听那锦衣少年问道:“应该就这两位了吧!天元同时出了两位奇女子,在意这天下,倒也有趣。”
    结果那从人诚实地接着往下说,“还有一位,是泰武侯苏家的长女,叫做苏简的,听说此女是行伍出身,擅长战阵,兵事上是一把好手……”
    苏简这下彻底被气得面皮发青,双眉倒竖,文衍看着她,险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简万万没想到这种无稽的流言竟会扯到自己头上,暗自道:晓玲啊晓玲,你是真想找个垫背的,也莫要拉上我呀!她这么一怒,远处那人的话就没再听进去。待她情绪稳了稳再想听下去的时候,那锦衣少年竟然已经带了他的从人,大摇大摆地向远处走去。苏简再好的耳力,也只听清“姨母那里”“渡口”等等几个字。
    她连忙就抓过一个穿常服的侍卫,命他偷偷跟上去,看这锦衣少年在哪里落脚,然后再来回报。
    小皇帝文衍看了看苏简面上的焦急之色,低声安慰道:“太傅——,太傅莫要心慌,这样的传言,朕是万万不会信的。”他低下头去,说:“那日在舍生崖畔,太傅舍身救朕,朕是万万不会对太傅起疑心的。”他嘴上这么澄清,倒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若说小皇帝听了这番乌七八糟的闹心话,一点气愤或是怀疑都不生,那小皇帝也就不是正常人了。
    苏简偷偷看了看小皇帝的神色,扁了扁嘴,心里默念,小皇帝啊小皇帝,那日我虽然是一时之勇救了你,可是你也千万要记住,我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太傅,真没胆子,也没有动过念头要各种搀和啊!她这么想着,决定赶紧找个机会跟皇帝挑明,一到皇帝亲政,自己就告老。
    不多时那御前侍卫回转,只说跟了两条街,就把人跟丢了。苏简与文衍互视一眼,都想,眼下这批御前侍卫积弱,日后怕还是得多换换。而苏简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总觉得那锦衣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想不起来,直想得她头疼欲裂。
    苏简硬撑着将小皇帝送回宫中,自己回家,只觉得越发难受,索性倒头就睡,第二日早上,大夫人吴氏来看时,发现苏简烧得厉害,当下遣人去给宫中的苏越送信,要他代女儿告病请假,又遣人去了沐茗轩,将霍先生请来府中,为苏简延医问药。
    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两日,苏简又活蹦乱跳地进宫去见驾了。到了宫中,她问了问黄立,就得知小皇帝文衍那日回宫以后,就亲笔写了一个条幅,上书“敕建上国神庙”六个大字,命人刻在石碑上,石碑刻好后就立刻送去上国天女那里,立在神庙门口。
    苏简觉得好笑,简简单单“敕建”两个字,就将李银笙的个人行为,直接纳入天元朝的皇家宗教体系,提醒世人,神庙再如何神通,也是在皇家准许之下修建的。偏生李银笙眼下还真不能不接受这块石碑。苏简心中不禁感叹小皇帝真的长进了不少,要知道这样的主意,可是小皇帝自己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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