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破重生

一百三十八章 下乡(上)


苏简早已猜到,刚才老马递进来的纸条上写的那个地址,正是老爹苏越在天京城郊考察“农业”的地点。老马套好侯府的马车,正是预料到了苏简会应小皇帝的要求,带人出天京去玩。
    苏侯家的马车,在上回苏侯父女遇袭之后,就全面改装过。车厢四壁都安了一层薄薄的铁片,外面用布幔罩住了,一点都看不出来。连老马出门驾车,都会在外衣内衬上苏侯所赐的软甲。可是即使这般防备了,苏简还是胆战心惊的,一边细听着天京城街道上的动静,一边紧紧地盯着车厢里的两名半大小伙子。
    文衍自是端坐着,摆着小皇帝的架子,眼观鼻,鼻观心,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而苏筇却是十足的一只皮猴,上蹿下跳,无数次试图掀开车前挂着的天青色的布车帘,都被苏简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途中苏简也像当日老爹苏越一眼,耳廓微动,从苏筇鼓鼓囊囊的怀中,拽出一只浑身皮毛黝黑发亮的小黑猫来。这下苏简就更紧张了,生怕遇袭事件重演。她眼下好歹得护着两个人,一个是小上司,一个是弟弟,无论哪个都不是可以弃之不顾的。
    可惜一直到天京城外,都一直平安无事。可怜苏简,白白紧张了一路。
    老马将众人带到了天京郊外的一处小农庄。这时,秋收时节已过,周围不少田地都闲了下来,然而这里却是一副热闹的收获景象。马车停下,老马打起车帘,对苏简说:“侯爷在地头呢!”苏简一望,可不是么,苏老爹穿着一件乡下庄稼人常穿的直缀,手中拿着一柄镰刀,站在田埂上,看着众人收稻。这会儿一位大妈拎了食水来到田头的一棵大树下,扯着嗓门招呼收稻的众人,“水来了,歇会儿再干呗!”
    众乡农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忙了好一阵了,大伙儿都又渴又累了。苏越也随着过去。苏筇大喊一声:“父亲”,接着一蹦一跳地从田边的官道上朝田野中奔去。苏越听了回过头来,面上挂着笑,岂知一回头见到苏简,和她身边立着的小皇帝文衍,苏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回身,一缩头,快走几步,似乎要混入乡民之中一般。
    苏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跟上几步,也唤道:“父亲,文公子与孩儿一起来看您。”
    苏越眼见实在躲不过,身子顿了顿,摆了一副笑脸,转过身来,对苏简挤挤眼,接着说:“文公子……真是好兴致啊!”文衍刚刚见到这一幅乡村景象、田园风光,简直是样样新颖、事事新奇,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有无数的问题要问苏简,哪里还顾得上苏越面上的尴尬神色,对苏简说:“太傅,这是在做什么呀?”
    刚才送来食水的那位大娘,这下见几个人站在地头说话,连忙又喊了一声:“侯爷快来喝点水,那几位小哥,别站在哪儿,日头毒着那——”她待几人走近,忽然大声说:“哎呀,侯爷,这不会是您闺女吧!”这一声惊动了所有在地头劳作与休息的人,呼啦啦都上来围观。苏简穿了女装出来的,反正也改不了,干脆大大方方让人围观,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文公子”身上引开。只听一名乡民对苏越说:“侯爷,早听说您闺女大名了,您闺女是个大官吧!”
    另一位年长的乡民抹了一把汗,说:“老窦,瞧你这话说的,侯爷一家都是做官的!”
    “切,人家京中世家,一家做官没啥了不起的,你看看苏侯爷,家里连闺女都做官,以前还带兵打仗呢!啧啧啧!”
    “是是,侯爷的家教真了不得,难得侯爷这么关心咱们种的这晚稻!”
    “晚稻?”苏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儿,不禁惊讶地问出声。
    “是呀,咱这田,今年种了第二茬稻谷了,都是侯爷一早捣腾来的种子,特地挑了咱们村的这片地试种的。”回答的是那名被叫做“老窦”的乡民,苏简瞟了一眼苏越,见老爹面上一片得色,简直高兴得像个小孩。
    “别站这毒日头底下,这边还有两位小公子呢!来,侯爷,苏大姑娘,来喝点水。”大娘极其尽职地招呼着。
    文衍手中也被塞了一碗水,他出来这么久,也觉得有点渴,可是看着手中那个粗陶都算不上的“茶碗”,碗连个釉面都没有,还有碗里不知道是什么“茶”,文衍突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咽。他转转头,见苏越父女两个,与众乡民谈笑风生地就将“茶”喝了下去,于是就着手中的碗,喝了一口,又苦又涩。可是文衍总算还记得礼貌,没当场给“喷”出来,一口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喉咙里就隐隐泛出些甘甜来。
    “父亲,这真是第二季水稻?种成功了?”苏简听在耳中,突然也觉得兴奋起来,激动地问。
    小皇帝在旁听着,不知道什么叫做“第二季”,脸上就露出迷茫之色,苏简赶紧给他解释,“那这么说,一样的田地,平白就可以增产不少?”小皇帝不算笨,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苏越在旁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只是乡民要多辛苦两个月之多,隔两年如果肥力不够了,田地还得轮歇才行。”
    小皇帝看着这些乡民们,放下茶碗就奔回田地中去继续劳作了,而他却舒舒服服地站在树荫之下。接着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锦袍,再看看苏越身上的布衣,他突然觉得心里隐隐有点不是滋味,曾听臣子说起“身处庙堂之高”,他日日所在的这庙堂之于这乡村原野,似乎太高太远了一些。而这种感觉体会,却是文衍从未有过的。
    苏筇却也不多想,拉着苏越的衣袖道:“父亲,要阿筇帮什么忙不?”
    苏越一笑,指着远处几个守在田边的人说:“阿筇去看看那些叔伯们是怎生丈量土地的。待会儿晚稻都收下来,脱完粒之后就要称重。乡民伯伯们忙了这么久,总得告诉他们个准数——每亩能产多少。”
    “好嘞”苏筇应得极干脆,这个本来他就擅长。眼看着苏筇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去了那田埂的另一头,文衍觉得似乎双脚不听使唤,也跟了上去。只听几名年长的乡农说得起劲,“这地块可也不规整了,早晓得苏侯要算亩产,咱们村应该把村口那几块方方正正的田都起出来给苏侯试种才是。这块地豁了一块,又是五条边的,回头算不出准数怎么办!”
    结果苏筇一听,立刻嚷嚷道:“没关系,没关系,各位叔叔伯伯只管把这田的各边都量了,告诉我。我来算,我会算!”
    有一名乡农,明显不信,说:“小娃子,你真的能算?这块地从俺爷爷辈开始,就没算清楚过到底多少亩,都说田契上的数也不准呢!”旁边一人就推他:“老哥哥,快数吧!人家是苏侯家里的,苏侯什么能耐,能跟你爷爷比么?”苏筇就在他们身后笑着说:“两位伯伯,每条边请各自数两遍,将每次的步数都告诉我。”
    文衍跟在苏筇身后,诧异问道:“步数?他们不是去丈量田亩么?”苏筇“啊”了一声,道:“文哥哥你看,伯伯们都在数步数了。”文衍这才恍然,“难怪你要他们多数一遍!”百步为亩,百姓们丈量土地,也就靠数步数。虽然成年男子步长接近,可是也很难保证每步都绝对一致。多量几次,取平均数,是减少人为误差的办法。不一会儿,几人就忙忙地赶回来,将数字报给苏筠,又遵照他的要求,重新去数了。
    文衍站在苏筇身后,看他用一枝树枝在泥地上划着,将刚才的数字都记下来,接着画了一个五边形,在有豁口的地方画了一个小角。用不了多久,乡民将各处所量的的步数都报了来,苏筇将最终的数字都写在五边形的边上,心算了一会儿,就拍着手去告诉老爹苏越,说他已经算出来了。苏越只略略问了他几句,摸摸他的头,父子两个就很有默契地都记住了数字。倒是苏简,从随身带的一个包裹中取出了炭笔,在一张牛皮纸上划了几道记了下来。
    文衍看了半日苏筇留在地上的一堆数字,对这小子的心算能力彻底服了。苏简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到文衍身边,说:“我弟弟就是喜欢算学。其实不少算学就是从这些看似平常的农家丈量土地,计量产出之中来的。《吾曹算经》之中,其实就是一道一道地解这类似的算题,只是阿筇这么快能用上手,倒是令臣……令我有些吃惊。”
    小皇帝听了,竟似有些怅怅的,苏简连忙带他去了打谷场看打谷晒谷,这对文衍来说,也是新奇的紧。文衍看着乡农们将收割下来的稻谷用戽桶打了,再将谷粒收拾起来送进谷仓,然后小声问苏简:“太傅,这些,便能拿去煮饭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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