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破重生

一百四十三章 暗影


那人哑声答道:“万事俱已妥当了,天女。”庾信循声微微抬头,见到了说话之人,是个全身裹在黑色的长袍之中女子,声音哑暗,像是年长之人。庾信便重新将头低下去。
    李银笙有片刻的出神,才开口问道:“最后地点选在何处?”
    那名年长的黑袍女子答道:“选在天京城南郊,王家村的一处祭田中?”
    庾信听了,身子微微一震,喉结动了动,李银笙便看在眼里,低头饮了一口茶,才道:“庾将军,你在这里,可并不是客,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避忌,知道了么?”庾信听了,仍是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末将觉得王家村祭田似有不妥。”
    那黑袍女子听了惊呼一声:“你说什么?”
    庾信便将他今日遇见苏越等人的详细情形都一一说了。那黑袍女子听了,“啊”的一声,连忙跪倒,连忙道:“回禀天女,属下该死,属下在王家村,未曾听闻……庾将军说的这些!”
    李银笙听了,缓缓从湘妃榻上立起,她身上的那一身质地精良的绸缎绣袍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长长的衣尾落在磨得光亮的木制地面上,轻柔地卷着。她来回踱了几步,口中道:“双季稻,有意思,真有意思啊!”突然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抬首道:“多亏了你啊,庾将军,否则银笙这次,难免会下一招臭棋出去。”她来到庾信面前,再一次将手伸出,轻轻将庾信扶起。庾信不敢造次,只好退后半步,垂手立了,偷偷在李银笙面上看了一眼,连忙又垂下头去。
    李银笙“噗嗤”笑出了声,庾信面上即时泛起了红云。然而李银笙却转向那黑袍女子,道:“莹姑,你可曾听见了?”那黑袍女子伏在地上,身子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银笙又问:“选王家村祭田究竟是什么原因?”
    “回禀天女,那王家村祭田,刚刚收割,土地翻得甚松……儿郎们办起事来容易些,祥瑞也容易被人发现。”那黑袍女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莹姑,你平日惯用左手还是右手?”李银笙的声音仍然是温温柔柔的。
    “回禀天女,小人惯用右手。”莹姑有些不知所措,声音越发的哑暗。
    “那你断了左手吧,这盒药膏是洛梅洲进上来的,拿去止血止痛,后面善后我依然要你来做。”李银笙平静地将这句话说完,莹姑听了,大喜过望,连连在地上叩首,道:“谢天女不杀之恩。”
    李银笙极平静地挥挥手,说:“你下去吧!庾将军,我记得你刚才说,离开那王家村之前,曾与苏侯有所约定,那时七王也在,是也不是?”
    庾信连忙称“是”,将王家村中之事又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李银笙听了,眼中发亮,又细细想了片刻,拍手道:“庾信将军,你可又帮了我了!”她转头向门口的侍女说道:“赶紧将莹姑请回来,就说且寄下她那只手,先帮我善后了再说。”
    她又转向庾信,将他在王家村遇上苏侯父女与七王永熙详细情形仔仔细细地问了,连穿着打扮都没有放过。末了李银笙又问:“苏侯与苏太傅,有没有带别的人去那王家村?”庾信回想一下,道:“有,我与兵士们在王氏祠堂之中,除了苏家父女与七王永熙之外,还有陈去华将军与苏侯的幼子,仿佛叫做苏筇的。另外好似还有一人,一直立在苏太傅背后……”他皱着眉回想,最后还是摇摇头,“不成,那人似乎一直躲在苏太傅背后,一直不肯正面见人。”
    这时莹姑从门外进来,李银笙问她:“近两日影姑可有回报?”
    莹姑躬身道:“有,影姑刚刚遣人来报。说是……”她说到这里,向庾信那边望了望,欲言又止。李银笙微微一笑,目光在庾信面上转了转,道:“无妨,信——”她的眼神在微笑着对庾信说:你不介意吧,“信是自己人——”她这句话一说出口,莹姑黑色头巾下的眼神便也震了震,但是她立即收回目光,道:“是,回禀天女、庾将军,影姑回报,说是昨日皇上到访苏府,午间苏太傅便与皇上与苏家小公子一起出门,彻夜未归。苏侯也不在府中,只有老将军在,但是依旧只在书房,足不出户。”
    莹姑这么说着,庾信心中大震,面上却是一成不变,就仿佛所说之事完全与他无关一样。李银笙却似完全没有留心庾信,只说:“知道了,莹姑,且着人传话,叫影姑安心办事。你且留一下,待我送送庾将军,再与你说别的事!”说着,她向庾信走了两步,再次伸出手,微笑道:“信,谢谢你!”庾信双目闪闪发亮,对着李银笙深深行了一礼。
    恰在这时,门外有人向内禀报:“天女,石琅将军来了,是立时请他进来么?”
    庾信听了这声,浑身一震,抬眼再看李银笙的神色,便有些复杂纠结,他突然上前握住了李银笙伸出的那只手,却又迟疑着慢慢放开,重新又冷下声音,道:“天女,庾信去了。”
    李银笙微笑着目送她出门,而眼神之中一闪一闪地,露出些欣喜来。
    庾信踏出殿门,正巧白衣银甲的石琅也正进来。两人错身而过,庾信突然对石琅说:“石将军——”
    石琅“唔”的一声,转过身来,看见庾信背对着他,手中正扶着“龙渊”的剑柄。石琅见状暗自戒备,他的每块肌肉都似乎充满了力量,随时可以爆发。哪知庾信只淡淡地说:“石将军,请多保重!”说毕就大步流星地离开。
    李银笙此刻倚在门边,将此情此景都收在眼中,面上浮出笑意,一边低声对莹姑说:“传令给影姑,最近几日多多留意侯府的动静,另外一旦侯府的二夫人与苏侯或是苏太傅有什么冲突或是异状,就立刻传讯过来。”
    莹姑应下了,问:“天女是怕……庾将军有什么不妥?要不要通知影姑有所戒备?”
    李银笙面上娇媚一笑:“庾信很好,我只是试他一试。至于影姑么,即使消息漏出去,她也未必会有什么事。”说着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只朝着石琅微笑着迎上去。
    庾信从城西老宅中走出来,只觉得李银笙那处直如梦境一般,而自己从梦境中醒过来,心底竟然有什么像是钢锥一般地戳着。他深吸一口气,手扶着“龙渊”,不辨东西地只顾往前走去。走了很久,渐渐地已经夜已深沉,庾信才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阆苑小营门口。此时,林字营早已并入神武大营,因此阆苑只是雷字营的驻地。行辕门口点着火把,有士兵见了来人喝道:“什么人?”待他见到庾信与他手中的龙渊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家上司石琅将军与这位新秀将军庾信素有过节,这在天京城中早已不是秘密。可是无论如何,庾信都占了个云麾将军的军阶,那哨兵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去行了军礼:“见过庾将军。”
    庾信冷哼一声,反剪双手,将那哨兵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觉得心中闷气稍减,背着手自顾自走开。那哨兵极委屈,无端端地捱了一顿骂,可偏又无处可说。庾信走在阆苑外寂寂无人的街道上,自觉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而心中却暗自庆幸。刚才他转身之际,分明见到身后闪过两个暗影。他早有预感,觉得李银笙今日竟然让自己也知道了她在苏侯府上埋了人监视苏简之事,只不过这枚“钉子”竟然可以作为诱饵抛出来试探自己,只怕这个影姑在李银笙心中也不甚重要。
    而他在郁闷之下来到阆苑小营,只怕误打误撞,更令李银笙觉得自己对她有那份“心思”,因而与石琅不对付,特地到石琅营中耀武扬威一番。因此此事总算能圆过去。可是,要不要将影姑之事想办法转告苏简呢?
    庾信自顾自琢磨着自己的心思,然而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虽然苏简早早回府便睡下了,虽然李银笙那处隐秘的殿宇之中,暗香浮动,风光旖旎,可是皇城之中,却是一派灯火通明。柔雅紧紧咬着嘴唇,心道:“苏简啊苏简,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不少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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