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祸即将来临,魏忠贤心中大惧,顾不得夜深,急忙赶去乾清宫奏报皇帝。天启此时已经歇下,魏忠贤硬是把他叫醒,汇报时还不忘把谣言修正了一下,使之更具可信度:“孙承宗已带着甲兵五千,离开山海关向京城进发,内外合谋,欲清君侧!”
“唔?”天启一惊,登时没了瞌睡。
清君侧?怎么清?难道要拥兵把他废掉?
天启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从龙床上蹦跳下来,在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怕,心慌意乱之下,竟倒退着走起来。
魏忠贤本是要激怒皇帝,现在一看,这孩子竟像是被吓傻了。他顿时崩溃,也跟着皇帝来回踱步,捶胸大哭:“万岁爷若放孙阁老进宫,老奴活不成了!”
他这撕心裂肺一哭,叫天启猛然清醒,是啊,以他对孙承宗的了解,兵变绝无可能。大帅想回来一趟,也就是回来,倒是魏公公给吓成这样,着实可怜。
他笑道:“孙先生就是回来看看朕,没别的,你不用害怕。”
魏忠贤看皇帝不吃他那一套,心中着实慌了,于是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这次他哭出了新花样,绕床痛哭,皇帝走到床头,他哭到床头,走到床尾,他哭到床尾,坚持到底,永不妥协。皇帝被他搞得很无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没办法,他放出一句话:“拟旨让孙承宗回去吧。”
魏忠贤心满意足地走了。
圣旨经皇帝批准,未待天明,于半夜时分即打开大明门,宣召兵部尚书入内,命他速发三道飞骑拦截孙承宗,传达圣旨。为了防止意外,魏忠贤还盗用皇帝的名义,命令把手城门的宦官:“孙阁老若敢进入齐化门,便傅来杀了!”
孙承宗到达通州,被飞骑拦上。听罢圣旨,他不由地仰天长叹,皇帝果真不是三年前的皇帝了。没有丝毫犹豫,他拨转马头,沿来路回去了。夕阳下,一人一马。
孙承宗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虽然世人都晓得魏忠贤一贯喜欢假传圣旨,但孙承宗敢肯定,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他还没有那个胆量,这道圣旨一定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如果继续前进,后果不堪设想,跑,是最好的选择。
天启四年冬,天寒彻骨,吵嚷了三年的朝堂像这个深冬一样,归于沉寂,除了阉党偶尔的喧嚣,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东林党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他们在一片静寂中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年的第一场雪在黑夜悄无声息落下,到第二天清晨,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张嫣倚在窗边,看宫女堆雪人嬉闹,神色郁郁。
“我真是对陛下失望了。”吴敏仪走到身边时,她两眼放空凝望窗外,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一向从中和稀泥的老成宫女也不言语了,皇上和皇后的为人处世可谓风马牛不相及,这巨大的鸿沟不是她几句话就能填补的。
她忽然站直了,眼睛也清明起来。吴敏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八公主和段纯妃来了。
张嫣一眼扫过去,竟觉徽媞比段雪娇还要夺目,倒不是因为她穿了一身梅红色斗篷,白雪里更加耀眼,而是她身上透着一股子活力。她身姿纤细,眉目清秀灵动,说话时,眼珠更是转个不停,全身上下洋溢着朝气。
比着她,段雪娇都显老了。
进到暖阁里后,两人跟她行了礼,各自坐定,上茶。徽媞捂着通红的耳朵说:“好冷。”
段雪娇道:“斗篷有帽子,你怎么不戴?”
徽媞道:“帽子太大了,风一吹就刮掉了。”
张嫣抿嘴一笑,道:“八妹,趁着今天你在,我把事儿给你说了吧。”
段雪娇放下茶杯,好奇听着。徽媞讶然笑道:“什么事儿啊?”
张嫣道:“我跟你皇兄商量过了,你的课业到此为止,明年不用上了。”
徽媞愣了片刻,正色问道:“皇嫂的意思是,明年春天就不用上了?”
“是这样。”张嫣点了点头。
徽媞托着茶杯,手指摩挲着杯子,喃喃道:“可是今年冬天的课结束时,没听先生提过啊。”
张嫣微微一笑:“不怪他,我和你皇兄才不久才商定的,他还不知道呢,不过,会派人跟他说的。”
“嗯。”徽媞垂下头,点了点头,接着抬起头来,笑道,“好啊。”
这下张嫣惊讶了,不由地看向吴敏仪。吴敏仪与她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徽媞。
“其实,我早就想和皇嫂说了。”徽媞黯然道。
张嫣道:“说什么?”
徽媞放下茶杯,突然起身走到张嫣面前,蹲在她膝下,“皇嫂,我求你一件事。”
张嫣被她的举动惊住了,段雪娇本在发怔,这下也移目看了过来。
徽媞把胳膊放在张嫣膝上,一手托腮瞧着她。
张嫣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什么事,你说。”
徽媞道:“你帮我跟皇兄说一说,让卢先生到外面做官吧,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你不知道,皇嫂,他前一阵子上课老是长吁短叹的,有时候还老跟我提什么赵高啊、刘瑾啊,害得我有一次跟皇兄说话,赵高就溜出嘴来了。皇兄还问我,是不是先生教的……”
“你怎么说?”段雪娇立即问道。
徽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面向同样担忧的张嫣,笑道:“我说,皇兄,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从小不读书,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不用教我都知道。反正我把他挖苦了一番,把他气得不得了。”
一圈人被她逗得直笑。张嫣刮了刮她脸颊,笑道:“你真是长大了。”
“可不可以?”徽媞摇着她膝盖软语撒娇。
张嫣道:“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皇兄已经说了,明年改授他大名知府。”
徽媞小声咕哝道:“这个地儿好吗?”
张嫣嗔道:“你还挑三拣四?他的升迁速度很多人拍马都赶不上,天启二年当的官,短短两年就从一个部的主事提到知府,你不用担心,他前途无量着呢。再说大名府这地方也是沿途防线,我瞧正合他心意。”
徽媞一下子跳起来,叫道:“皇兄万岁!”
张嫣抿嘴一笑,段雪娇也微微地笑了笑。
临走时,张嫣让吴敏仪从柜子里拿出一顶雪白貂帽,戴在徽媞头上。那帽子上镶嵌有珍珠,走在院子里,阳光下一照,闪闪发光。高永寿大摇大摆从她身边走过,意识到不对,忙忙折了回来,新奇地打量徽媞,惊叹:“原来是公主,好阔气!”
徽媞扯着他出了坤宁宫大门,边走边道:“你什么时候从山海关回来的?那里好不好玩?”
高永寿眼里,就没有不好玩的地儿,当下给她胡吹乱侃了一番。
徽媞瞪大眼睛听着,欣羡道:“我真羡慕你,还能出宫,还能去其他地儿走一走,我就整天憋在这个地方。”
张嫣站在窗边,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讶道:“我还以为要费好大的功夫呢,没想到这么容易。”
“八公主……”吴敏仪摇了摇头,“不好说,我看不透她。”
一路回到哕鸾宫,徽媞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高永寿说着,她只听着,并不插话。进了宫门,她远远一瞧,正殿里,西李炕上坐着,表妹宝莲趴在她膝头嬉笑玩闹。她便折到厢房去了。罗绮正趴在书桌上写字,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瞧,眼睛亮了起来,“好一个雪娃娃。”
她绕过书桌,来到徽媞面前,左瞧右瞧,不住地点头,笑问道:“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徽媞腼腆一笑:“皇嫂亲手做的。”
“我们这位皇后啊,真是心灵手巧。”罗绮笑赞。
徽媞笑一笑,走到书架旁,随便翻书看。
罗绮见她不太高兴,不解地望向高永寿。
高永寿悄悄到她跟前,附到她耳边低低道:“皇后娘娘把她的课业停了,从今往后,她都见不到她那位俊俏的先生了。”
罗绮道:“她有准备的,几天前她跟我说,卢象升不可能教她一辈子,早晚要走的,左右就在这一两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徽媞已经走到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书。罗绮正要上前说话,高永寿忽然哼哼道:“那个讨厌鬼又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宝莲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罗绮不爱理她,高永寿把身子转了开去。
“怎么我一来,都不说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这样藏着掖着。”宝莲笑眯眯地围着两人转圈。
“我出去看一看,是不是该传午膳了?”罗绮说着出了门。
宝莲拦下跟在她身后的高永寿,得意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商量着斗鸡是不是?。”
“斗鸡?”高永寿给她一个斗鸡眼,扯过袖子,扬长而去,“还斗鸭呢。”
宝莲气得直跺脚:“干什么都不带我!”
徽媞从她身边走过,跟把她当空气似的,连个目光都不睬。
宝莲一把抓住她,凶巴巴道:“你要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前几天晚上出去斗鸡的事告诉姑妈,到那时候,你少不了一顿好打!”
那语气,那脸蛋儿,简直与西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徽媞心生厌恶,一把甩开她,道:“爱告不告!”
宝莲气得浑身直打颤儿,一抬眼,见她和罗绮站在庭院中有说有笑的,以为是笑她,不由大怒。疾走上前,摘了徽媞的帽子,扔在雪地里,犹不解恨,抬脚上去,踩了又踩,踏了又踏,口中恨声道:“我叫你戴!我叫你戴!”
好一顶雪白帽子,在她沾了泥土的靴子下,瞬间乌七八黑,小珍珠也被碾碎了几颗。
徽媞一看,血往脑门直冲,想也没想,一把推开宝莲。
宝莲踉跄几步,后脑勺磕在院子里那棵粗大的梧桐树上,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徽媞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屋里,急忙上前,哀求道:“别哭,别哭。”
宝莲口里哭喊着“姑妈,姑妈”,挥手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徽媞脑袋里轰隆一声,举起手来,就要扇她。
宝莲抱头痛哭,叫嚷得更大声了,“姑妈,姑妈,她把我推到树上,还要打我……”
徽媞忙站起身,转身向后,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就被阴沉着脸急匆匆跑出来的西李推到一旁,她人瘦,不经推,这么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孩子?”西李蹲到地上,忧急地抱住宝莲,拨开头发察看。
“疼……”宝莲咧开嘴哭。
“没事没事,没流血,磕破一点皮。”西李柔声安慰着,拍拍她身上的雪,挟着她双臂抱她起来。
罗绮走到怔怔的徽媞身边,扶住她肩膀,道:“公主,起来吧。”
西李牵着宝莲站在徽媞面前,冷冷盯着她,阴沉着脸问道:“你干嘛推她?”
徽媞推开罗绮的手,一下子跳了起来,扬起头道:“麻烦你讲讲道理,是你侄女先把我帽子踩碎的!”
她移目看向宝莲,怒火喷薄而出,“你倒是先问问她,平白无故发什么疯?”
西李眯起了眼睛,这个女儿以前任你怎么打怎么骂,都像木头一样不吭不响,这两年不知怎么了,胆子越来越大,都敢出言顶撞她了。看来她得给这头脱缰的野马重新套上缰了。
宝莲一看这表姐黑幽幽的眼神就心生恐惧,见徽媞一直盯着她,不禁又惧又恼,用力一踢面前雪堆。
徽媞被那雪扑了满脸,其中一个雪团还砸到她鼻子上。
她伸手一拂挡在眼前的碎雪,三两步冲到宝莲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宝莲“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徽媞冷冷道:“以后再敢动手,决不饶你!”
“你当我是死人是不是!?”西李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呼了她两个耳光。
徽媞头晕目眩,踉跄两步站稳了,这才发觉脸颊火辣辣地疼。
西李恶狠狠盯着她,指着她厉声道:“你打啊,你打她一次,我要你百倍偿还。”
“好啊,你打死我算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徽媞扬起头,一脸不屈、倔强和漠然,虽然极力控制着,一滴眼泪还是划出了眼眶,“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们真把我当木头是不是?”
眼泪磅礴而下,她冲西李嘶声大喊:“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娘!”
她抹着眼角,转身跑了出去,罗绮叫喊着“公主”,赶忙跟上。西李跺一跺脚,扯着脖子大喊:“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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