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90 醉酒


    天启见她干坐着不上来,催促道:“快来啊,嫣儿!”
    张嫣推诿道:“臣妾不善戏曲,陛下还是饶了臣妾吧。”
    天启脸色一僵,捧着戏服尴尬地站在台上,下来不是,不下来也不是。底下众人一瞧不妙,也都各自把头垂下。
    突然,静寂之中爆发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天启不悦皱眉。成妃怯怯看了一眼皇帝,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从奶娘怀里抱走女儿,小声哄着。婴儿哭声止不住,一声比一声敞亮。张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到成妃身边,担忧问道:“是不是病了?”
    成妃也害怕真是病了,急忙向皇帝躬身,道:“妾身请求先回去,请陛下勿怪。”
    天启点了点头。
    张嫣趁机施礼道:“陛下,成妃一个恐怕照应不过来,我还是跟着回去看看吧。”
    徽媞立即站起身,接道:“皇嫂,我跟你一起去。”
    张嫣冲她微微一笑,不待天启有所反应,一行人抱起孩子匆匆离开。由检瞧了一眼皇兄脸色,已是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了,趁乱站起身,溜之大吉。
    连寿星都走了,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天启狠狠把戏服摔在地上,怒吼道:“滚!都给我滚!”
    众人吓得面色大变,纷纷作鸟兽状散去,只剩下戏班子和魏忠贤在。天启头疼欲裂,一屁股坐到戏台上,垂头抚额。
    柳湘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陡然生出怜惜来,不顾魏忠贤摇头,主动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伸手覆上他膝盖,轻声道:“陛下,您不要生气,若您不嫌弃,奴婢陪您玩吧,随您想唱什么都行。”
    天启头都不抬,冷冷道:“走开!”
    柳湘手一颤,眼眶当即红了,却一动不动,只把手从他膝头缓缓移开了。
    天启反倒一愣,抬头看她。
    柳湘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眼睛里闪动着晶莹。
    天启哈哈一笑,一下子跳起来,也把她拉起来,往内殿里走,笑道:“柳娘子,你果然与众不同,来,陪朕喝酒!”
    魏忠贤紧张的脸色立马舒解开,大笑着吩咐内侍:“快上酒!上万岁最喜欢喝的秋露白!”
    天启又叫来高永寿、葛九思等几个亲近内侍,众人勾肩搭背,围成一桌,嘻嘻哈哈,放声大笑,又是投壶,又是掷骰子,你吵我嚷,喝得酩酊大醉。
    柳湘被他们冷落在一旁,只得静静看着,略略饮了几杯酒。魏忠贤一直冲她使眼色,她视而不见。有什么办法,皇帝不主动,难道还让她用强不成?
    她冲魏忠贤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酒要喝,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抓住,抬眼一瞧,却是皇帝,她心砰砰跳了起来。
    天启已然喝得醉醺醺了,眼睛半眯着,拉着她一直不停地说话,“仙子”“仙子”地直叫,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嘴里呜呜哝哝地说着:“你知不知道?我常常梦见你,很早很早以前,我看不清你长什么样,可是我见了你就知道是你……”
    他突然伸手摸住她的脸,轻柔地,含着无限怜惜,柳湘全身发毛,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她,双眼迷蒙,声音里全是迷恋,“像观音菩萨一样,会发光……”
    他使力一拽,柳湘整个扑在他怀里,凳子歪倒在地,杯盘也因她的擦身而过被扫到地上,哐当碎裂。其他人被这声音惊动,纷纷退了出去。
    柳湘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带着酒气的湿热嘴唇便袭了过来。像是被人抽走了空气,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灵魂飘回来后,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涩却热烈地回应他。
    天启却猛然推开她,踉跄起身,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口中喃喃道:“她不是我的嫣儿,她不是,我要找我的嫣儿……”
    魏忠贤听到变故,忙忙推门进来,抓住他道:“万岁,您怎么啦?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天启泪水直流,咕哝不清地哭喊:“我要找嫣儿,我要找嫣儿……”
    魏忠贤把他往回拉,指着柳湘道:“这不就是您的嫣儿吗?”
    “她不是!她不是!”天启拍打着他,“嫣儿她已经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他慢慢地安静下来,顺着魏忠贤身躯滑坐在地上,抱膝抽泣。
    魏忠贤被他触动柔肠,揉了揉眼睛,叹道:“唉,我的万岁爷!”
    他无奈地冲柳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柳湘顺从地离开,却一直回眸看着天启,直到走到门边,才把头扭回去,出了殿门。
    魏忠贤叫内侍进来,把天启抱到床上,服侍他脱衣服脱鞋。皇帝渐渐不哭泣,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朝,他慢慢踱步到永和宫,翠浮见他来,又惊又喜。自她搬进这永和宫,皇帝一次都没来过,往日都是差人来看她,送吃的玩的用的。今天是刮哪的风?
    皇帝好像迫不及待似的,一进到暖阁,就肃然开口:“翠浮,我有话问你。”
    翠浮暗惊,面上温婉笑道:“什么话?陛下且坐。”
    天启坐下后,反倒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们家那个表哥……”
    翠浮脸色微变。
    天启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下一沉。
    翠浮旋即恢复如常,目光瞟过一旁垂头侍立的宫女碧桃,又转回到皇帝脸上。她可没忘记,碧桃是魏忠贤派来的人。
    皇帝咳嗽一声:“你们都出去吧。”
    宫女齐声答“是”,躬身退了出去。
    翠浮在他对面坐下,笑道:“陛下怎么忽然提起表少爷?”
    天启道:“他好像是在你们家长大的?”
    翠浮笑着点点头。
    天启酸酸道:“那你们从小就在一处玩?她和他青梅竹马?她待他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想起上次在太康伯府门口两人见面的场面,他心中真是又酸又愤。
    翠浮正色道:“陛下,姑妈家是我们家唯一的亲戚,表少爷也是唯一的哥哥。他对比他小的弟弟妹妹都很照顾,就连我一个下人,他都时常关怀。皇后娘娘现在不爱玩,小时候也一样,这些我都跟您讲过的。她总是待在屋里看书,年纪渐大,就与表少爷生分了,知道男女有别,当避嫌。”
    天启心里稍稍安慰一些,他想,也许张嫣只是很久没见到家人,上次见了池漪才那么亲热。但是一想起池漪,那个仪表不俗的少年,他心里总觉得硌得慌。
    那池漪又和李清和不一样,李清和出现的时候,他和张嫣感情不稳,所以他害怕。可是池漪,他们共同拥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过去。张嫣虽是冷性人,池漪却是个张扬的热烈的少年。当年张嫣初进宫,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表哥?
    他越想越头疼,禁不住闭上眼睛,拿手揉着额角。
    “有没有人为两人说亲?”他低低问。
    翠浮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启睁开眼睛,看向她,“有没有?”
    翠浮看这架势,再不回答,皇帝恐怕要吼她了,忙道:“有的。”
    天启长出一口气,冷冷瞧着她,“为什么这位表哥的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翠浮看他越来越误会,心中着实慌了,起身到他面前跪下,郑重起誓道:“陛下,我方才所说,现在所说,还有等会儿要说的,绝无一言虚假。若有,天打雷劈!”
    天启淡淡道:“你说。”
    翠浮道:“确实曾有人提亲,姑妈亦有此打算。不过刚商议过此事,表少爷就一病不起,家里人四处求医问药,都说没法治了,表少爷的病丝毫没有起色,眼看就要去了。直到有一天门口来了个和尚,告诉国丈说,你女儿大贵之身,寻常人无福无缘娶得,若要治好甥儿的病,从此不再做此想即可。国丈依言行之,表少爷的病果然好了。”
    天启道:“当真?”
    翠浮庄重道:“妾身已说了,若有一言虚假,甘遭天打雷劈。”
    天启笑道:“这么说,只是你家表少爷单相思?”
    翠浮道:“表少爷的心思我一个下人怎么猜得透,也许他只是把皇后娘娘当妹妹呢。”
    天启道:“怎么可能?她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翠浮见他神色已舒解,便知他解了心结,笑道:“娘娘虽然美,可是性情严正,其他人都被她吓跑了,对她是尊敬居多,只有陛下敢作敢为,暖化了她。说实话,能让她哭让她笑的也只有陛下一人。她心里也是只装着陛下的。”
    天启从这几句话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骄傲和喜悦,此前抑郁苦闷一扫而空,心情舒展得简直想拥抱整个世界了。
    他脸上现出笑容,转瞬又收起,严肃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皇后。”
    翠浮乖巧点头。
    天启这才冲她伸出手,满面笑容道:“乖孩子,快起来!”
    翠浮温顺地搭上他的手。天启拉她坐在炕上,俯身把脑袋贴在她肚子上,微笑倾听,时不时地拿手轻轻戳着。
    翠浮怜爱地看着他,心头暗松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