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95 嫉妒


    上了马车,天启展开坤舆万国图,专注浏览。那图上横七竖八全是线条,张嫣陪他看了一会儿,便觉眼疼。她支起轿帘,看明媚春光下的市集,一个熟悉的蓝衣身影骑马打人群中穿过,懒洋洋的,姿态潇洒,突兀地闯入她的眼帘。
    蓝衣少年旁边,并肩而行着另外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蓄着山羊胡,肤色黄黑,头戴方巾,身穿元色直裰,状似儒生,然而其神态举止却颇有些江湖豪气。
    她猜想此人便是传说中的汪文言了。
    池漪竟然不知悔改,还与这姓汪的接触。张嫣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恨不得现在下去把他骂醒。
    她看的时间太长,天启也察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就找到了人群中的翩翩少年。很耀眼,也很刺眼。
    他的目光落回张嫣身上,很久,她都没有发现,仍盯着窗外看。
    马车过去,池漪的身影消失,张嫣心事重重地放下帘子,一个人发怔。
    天启低头看着地图,淡淡问:“你在看什么?”
    张嫣一惊,脑中闪现出汪文言的身影,面色微变,拖了片刻,若无其事笑道:“没什么,看看外面都在卖些什么。”
    天启笑道:“你好大胆,就不怕被登徒子看了去?”
    张嫣随口接道:“看了去,你要怎样?”
    天启妒火中烧,语气激烈:“我杀了他!”
    张嫣骇了一跳,怔怔望住他。
    天启心烦气躁,合上地图扔到一边,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脱口道:“嫣儿,你……”他欲言又止,脸色苦恼,眼神席卷着风暴,又是那种想要揉碎她的残忍和狂乱。
    张嫣只觉莫名其妙,手被他捏得生疼,挣脱也挣脱不掉,她恼了,皱眉道:“陛下,你怎么了?”
    天启灼热的目光望着她,沉默不言。内心挣扎煎熬了半天,他硬是平静下心绪来。以前种种有什么可计较的呢?不管怎样,她现在是他的人。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道:“没什么,我为了你快要发疯了。”
    张嫣还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心神皆被池漪占去,无暇顾及其他,怔怔看了这个突然变得奇怪的人一会儿,抽回了手。
    回到宫里,两人在乾清门门口分别,张嫣前脚刚走,一个明丽少女就打门里跑了出来,怀抱着一只小白猫,在天启面前站定,福了一福,歪头笑道:“陛下,王家班又出了一个新戏,您要不要去看看?奴婢已经瞧过,可热闹可精彩了,没准您看了还想自己去演呢。”
    张嫣放慢脚步走着,耳中听到天启清了清嗓子,刻意压制着兴奋,淡淡道:“是吗?朕还要看折子呢,就不去了。”
    真是掩饰不住的蠢蠢欲动啊。
    张嫣站住脚,转身向他们走去。天启一瞧,吐了吐舌,把头垂下。柳湘没想到皇后去而复返,诧异地看着她走近。
    吴敏仪凌厉地盯住柳湘,淡淡道:“大胆宫婢,见了皇后还不行礼?”
    柳湘一向觉得皇后以及皇后身边的人都自矜高贵,为了维持风度,吃了亏也不会说,生气也是生闷气。她自诩厚脸皮,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圣人。圣人重名节,重修养,做事束手束脚,没什么手段,通常都会以失败告终,比如魏公公和东林党的斗争。
    秉持这样的理念,她行事说话大胆张扬。反正她有魏公公做靠山,反正皇帝不计较这些。
    可是现在她们好像要找事,她心内吃惊,不由自主地望向天启。他正咬着指头看地上,脚还无聊地踢打着石子,在皇后的威风下,立马从皇帝变成呆子。
    柳湘怯怯地福下身,恭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张嫣道:“柳湘,你这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如今边疆多难,反贼四起,正需要陛下励精图治,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引陛下玩乐。我没记错的话,上次的斗猫大赛,还有上上次的荡秋千大赛都是你出的主意是不是?你是大明子民吗?还是努贼派来的奸细,引诱陛下整日嬉游、玩物丧志?既然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就应该恭谨本分,你无视宫规,着奇装怪服,已是该打。现在又起轻浮心思,劝导陛下唱戏,更是该死。怎么死,你自己挑一样。”
    一席话不喘气地蹦了出来,吓得柳湘面如土色,求救地看向天启。皇帝优哉游哉,竟然在笑!
    她心里大恨,慌忙跪下叩头,抽泣道:“奴婢该死,求娘娘饶我一命。”看看皇后,再看看皇上,这下真伤心了,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张嫣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以后若再犯,直接打出宫去。”
    柳湘连连叩头谢恩。
    张嫣看向天启,道:“陛下不是要看折子吗?”
    天启看够了热闹,连连点头,笑道:“立刻就去。”他看着柳湘吃瘪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背起手,愉快地走了,小白猫摇头摆尾跟在他后面。
    张嫣这才回了坤宁宫,暖阁里坐下后,吴敏仪道:“怎么不干脆把那小妖精直接赶了出宫?”
    张嫣道:“不要激怒了魏忠贤,不然他下次耍手段直接把人送到陛下床上。”
    吴敏仪皱眉道:“留这么个小妖精在陛下宫里,叫人放不了心啊。”
    张嫣笑道:“陛下若有意,她就是在天边也能被找出来,若无意,天天在他眼前转悠又有什么用?”
    吴敏仪笑道:“也是,束缚紧了,反倒不好。”
    思虑起池漪的事,张嫣心神不安。叫高永寿传话是没什么用了,看来她得当面劝一劝他。她正发愁没机会时,月末,太康伯府里忽然捎来信说,太康伯自南郊祭天那日突然生病,接连一个月都不见好,最近更是下不了床了,情况极其不妙。
    张嫣一听大惊,问道:“好端端的怎会生病?御医怎么说?”
    传话的内侍回道:“御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太康伯初始是腰痛,贴了几副膏药倒是好了,可又突然寝食不安,人瘦了十来斤,娘娘还是回去看看吧。”
    张嫣向天启说了,天启沉吟道:“祭天那天我就看他不太舒服,原来是病了,当时他只说走得累,我也没在意。”
    他看张嫣焦急,安慰道:“你先出宫看一看,要什么人缺什么药材跟我说。”
    张嫣蹙眉点头,忧愁地回坤宁宫准备去了。
    天启终究是放不下,召来顾显,嘱咐了几句话,让他带领锦衣卫跟着。
    翠浮听到消息,慌忙赶到坤宁宫,劈头就问张嫣:“娘娘要回去?”
    张嫣愁道:“是啊,父亲病了。”
    翠浮肃然道:“娘娘听我一句话,回去后不要跟表少爷有所接触,国丈府前一直有魏忠贤的人盯着,不要让他们抓到任何机会做文章。还有陛下……”
    张嫣抬头看她,讶道:“陛下怎么了?”
    翠浮忙摇头:“没什么。我是说陛下在乎娘娘,在乎了,自然看得不清,纵然他信任娘娘,也难保不被奸人挑拨。”
    张嫣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该避的嫌我会避的。”
    翠浮缓缓道:“总之您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要见表少爷。”
    张嫣只是点了点头。
    傍晚离宫的时候,天启一直送她到午门。不可抑制地,他的眼眶又红了,扯着她的袖子唧唧歪歪。不过想到他老丈人还在床上躺着,他没敢耽搁她太多时间,放她去了。
    车马大队到了太康伯府,已是晚上。张国纪听说皇后回来,打起精神坐起来,歪在床头。张嫣进来时,下人正喂他喝粥。
    张国纪挣扎着起来行礼,张嫣快步走到床前,扶他躺回去,轻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张国纪艰难开口,声音虚弱:“我没事,娘娘不用担心。你回来,皇上没说什么吧?”
    张嫣摇摇头,看着他蜡黄的脸色,担忧道:“爹爹现在觉得怎么样?”
    张国纪笑道:“一点小病,不碍事。他们叫你回来都是咒我呢。”他叹一声气,道,“我这病,都是被那不成器的外甥给气的。”
    张嫣皱眉:“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张国纪道:“他被人家带得着了魔了,前一阵子还跑去无锡,你说他干什么去?我多次劝他,圣心难测,东林之祸不日再起,他就是不听。上次杨涟弹劾魏忠贤,国子监人人抄阅奏折,都是他起的头。这事要让魏忠贤知道,能不牵连娘娘吗?”
    张嫣听得火大:“现在他人呢?”
    张国纪倾身向前,正色道:“娘娘,我说这些只是发发牢骚,你可不要去劝他。凭他怎么折腾,落得什么结果,那是他的事。如果最后他果真被抓住,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求皇上。你就不要再插话了。别忘了,你跟他还曾定过亲呢,这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好说清啊。”
    张嫣辩解道:“陛下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翠浮的话回荡在她耳边,终究是有顾虑,没再提池漪的事。
    问起发病的事,张国纪道:“祭天那日走得太累,可能闪着老腰了,皇上倒是仁慈,还让人牵了马载我。年纪大走得累的又不只我一个,为着娘娘声誉,我以不会骑马推脱了。”
    张嫣道:“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好?明日找御医看看。”
    御医第二天一早来到,也许是因为张国纪病得差不多了,也许是因为御医用了李清和留下的调养方子,张国纪的病开始有了起色,连着吃了两天,可以下床了。令张嫣颇感惊奇的是,这两天池漪竟没来找她。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见他一面,把厉害交代清楚,免得到时出事。不过皇宫来催,她不得不在两天后的早晨启程回宫。
    走时,她得到了朝廷最新消息:汪文言被抓了。
    作者有话要说:晕死,把时间存成13年1月1日,怪不得没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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