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航线

第62章


我在一旁傻乎乎地问,你和机长,你们两个人不说话吗?
老人瞪了我一眼:“说话,说什么?说飞机马上没油了,说咱们肯定要掉下去?”
漆黑的机舱内,正副驾驶像两尊泥塑一样,就那么把杆坐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忽地,李宏揆感觉下面露出一道云缝,借着云缝,他似乎是看见了地面的“灯光”。
老人说,根本就来不及告诉机长,自己拉杆就往下钻,也不管是不是会撞上去,眼睛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把那个“灯光”给“动”没了,都快到地面了,才发现,已经彻底出云。
地面,那不是“灯光”,是一条河,河水反射的是C-47的未关上的航行灯。
有河流就会有城市。两个人喜出望外,沿着河流往上飞。他们记得密之那附近有条河,也许,这就是密之那。如果找到密之那,就能找到机场,他们就有救!
燃油警告灯开始闪亮,蜂鸣器也嗡嗡地叫个不停。
前面出现一条浅白色的“亮带”,那是机场跑道。
C-47降落在密之那机场跑道上。
在密之那机场驻守的是盟军陆军的一个营,当少校营长在睡梦中听到飞机轰鸣声,还以为是日本人卷土重来,起来的他看到从机舱里走出来的是两个灰头土脸的“自己”人时,感到极其惊讶。第一,这个机场虽然刚刚被夺了回来,但什么配套设施都没有,根本不能使用,所以,也无飞机在此起降。第二,日本人在临撤退前,把机场跑道特意破坏,跑道灯是残缺不全的,跑道也是坑啊包的,一点儿都不平,这两个人是怎么落下来的?
面对盟军少校的疑问,李宏揆和少校实在是没有精力回答太多,反正都是盟军,互相帮助,他们只想能睡一会儿觉,休息一下。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中午吃过饭后,给飞机加油,那里连根加油管都找不到,少校动员不少人,大家用脸盆一盆一盆端,再“倒”进C-47油箱。费了好半天劲也没弄进去多少,看看差不多,就赶紧走,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天气又坏了。
“还是那个破机场、还是那条坑坑洼洼的跑道,怎么拉起来的,都忘了,反正最后就那么起来了。”老人说。
到了汀江,去调度室报到,调度见了我,呵呵一笑,说,是你们哪,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瞧,把你们的牌子都扔到那个筐里了,你自己去把它再拿出来吧……
我们每次飞行,调度室里都有一个铜牌挂在黑板上,铜牌上面写着出任务的飞行员名字、飞抵目的地和机号,要是有谁回不来,调度就把那块牌子摘下来,扔到一个竹编筐里。
老人说啊,我就走到那个筐边,先是自我解嘲地还强带着笑,往外挑那片标志着我已经死亡的牌子,可我怎么觉得都不是滋味。那一刻,我特别想已经几年都没见到的妈妈。我就挑那牌子、挑啊,不知不觉的,眼睛就模糊一片,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那个筐里啊,牌子都装满了,用手在里面轻轻一拨,“哗哗”地响啊!
老人说到这里,眼睛又红了。
那天晚上,平日里早睡早起的老人竟然和我谈到了凌晨1点多钟,如果不是伯母过来催促,谈话也许会持续到第二天天亮。
临别,伯母送我时说,他呀,心里的话都憋了五十年了,总算有人和他唠唠了。
问老人,起义回来了,怎么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老人说,当年帮助建设民航西北局,一次机场上空突然刮沙尘暴,当时有五架飞机在空中准备降落,老人就站在指挥车前,从容不迫地指挥,直到那五架飞机平安落地。当时西北局领导觉得李宏揆不错,就让他留下,于是他就留下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威廉·H·滕纳是员干将
渡运分队总共有五万官兵,单是飞行员就达8000人之多,他们的任务是,及时把工厂生产线
上下来的飞机运送到国内的部队及世界各个战区,到1944年,由于各个工厂开足马力生产,渡运分队每个月向部队移交的各种飞机总运输量达到11000架之多。
“二战期间”,世界各个战区,只要有飞机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渡运分队队员活动的身影:一架飞机抵达目的地,办理交接。飞机——不同型号的战斗机、轰炸机、侦察机,运输机——C-47、C-46、C-87、C-109……你不知道有多少型号,种类繁多的运输机正式移交给部队,一切完毕后,飞行员起身随便搭坐回程的飞机,也许是直达、也许是一段接一段地走,也许就是在国内,也许要绕上地球大半圈,最后回到国内。
稍事休息、整理,两天后,再次启程。
没有战火硝烟,但也充满危险。
中美混合团大部分B-25轰炸机,都是由渡运分队从美国环绕地球近一周送到印度卡拉奇的。和张义声共同驾驶B-25的那个坏掉一个发动机仍继续飞的机组,正是渡运分队。虞为、杨训伟和他的战友们回国所乘的C-47,也是渡运分队的任务。
中国航空公司从70号之后所接的新机,也基本上都是由渡运分队所送达,至于1945年之后的C-46,几乎全是由渡运分队送抵加尔各答的。
同样危险,没有“驼峰”,照样摔!
1944年3月13日,渡运分队机长塔特怀勒和他的伙伴驾驶新分配给中国航空公司的91号(出厂编号为100900)C-47由美国迈阿密起飞,德国战机在地中海沿岸的拦截使他们不得不从美国本土起飞后,一路南下,准备经停古巴,然后再横渡大西洋、印度洋至印度加尔各答。
这条航线要比以往从格陵兰、冰岛……还要多绕出5000余公里。但哪里想到,机组在古巴停留加油后,从森亚格机场再次起飞、离地只有五十米时,遭遇“风切变”,在一瞬间,飞机坠毁在跑道上,四名机组成员全部牺牲。(注一)他们是机长塔特怀勒(Tutwiler)、副驾驶凯利(Kelly)、领航员席琪(Zech)、电报员加苏沃斯基(Guszowosky)。
噩耗传来,时任中航总经理李吉辰发去慰问电报: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这封电报与其说是写给遇难的91号机组,不如说是写给整个中国航空公司在飞越驼峰航线中壮烈牺牲的所有中外将士!
如今,原渡运分队的准将肩负重责,来到印度。
▲滕纳将军。
236本次航班将由滕纳将军担当机长二战期间,世界上有三条著名的航线,既不是由于它飞越之处是著名景区,也不是因为航线所经之处是风光地带,不是,全都不是,而是因为飞越这些航线,只能给人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艰难!它们是:阿拉斯加航线、大西洋航线,驼峰航线。其中,最艰难、最难逾越的,当属驼峰航线!
这是飞遍世界的渡运分队对全球航线的精辟总结,虽然他们只是把飞机送到中国“家门口”,并没有去飞越“驼峰”,但他们的弟兄、他们的朋友就在这条象征着死亡的航线上日夜在地狱大门前徘徊。
到印度之前,滕纳就已经对这条被誉为死亡之路的航线详尽进行了解。和中航驼峰航线的称呼有所不同,在印中联队,很多人把这条航线定名为“上帝的弃地”——上帝都不来的地方,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的确,虽然上帝不来,但终究还是有人要来。
汀江机场,一架印中联队的C-46满载着乘客正要起飞,滕纳从指挥室里冲了出来,他要搭乘这架航班。
C-46机长见到滕纳,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报告将军,请您到后面。”
滕纳:“少校先生,请允许我来驾驶今天这次航班。”
机长:“这……”
滕纳:“执行命令!”
机长:“是,将军!”
机长把副驾驶赶到了后舱,他自己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威廉·H·滕纳则坐在了机长座位上。
C-46马达轰鸣,螺旋桨轻快地转动着。
滕纳松开刹车,熟练地慢慢往上推动着两个油门把柄,C-46驾轻就熟地在滑行道上快速移动。
“怎么说,将军?”手执机内送话器的机长看着滕纳。
“照实说。”滕纳目视着前方,轻轻松开刹车。
右座的机长把话筒拿到嘴边:“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将由威廉·H·滕纳将军驾驶,这是他第一次飞越‘驼峰’……”
机长的话在后舱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对飞越“驼峰”神经已经高度紧张的乘客不知道这个叫做滕纳的家伙技术怎样,他们可不管这个将军那个司令的,他们需要的是,平安抵达目的地——中国昆明。
“滕纳先生让我转告诸位,请相信,他会将本次航班平安驶达我们的目的地——昆明。飞机即将起飞,祝各位一路平安!”
送话器中,机长的声音在继续。
C-46的机头刚刚在跑道上抬起来,滕纳就看到跑道起降点上有大片大片污渍,将军知道,这是飞机坠毁燃烧的痕迹,再往前看,一架C-87像一条被无数把小刀割裂开身躯的巨大蟒蛇一样,静静地卧在几公里以外的半山腰上,还未等滕纳仔细观察,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少校又向前撇撇嘴——不远处,一架C-46横卧在一处沟壑中。
少校扭头看看滕纳,轻轻说:“一共……有十三个弟兄……”
滕纳点点头,把视线投向更远处……
1944年8月25日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驼峰”上空是难得的晴朗和静谧,无风、无霜、无雨、无雾、无雪,还无……还无日本人的零式机,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朗朗长空中,由威廉·H·滕纳将军驾驶的印中联队的C-46号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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