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千金

顾北初将她抱回房床上，轻声道，“睡吧。”
  慕靖蕊恩了一声，侧过身背对着顾北初，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闻芫冰冷的眉眼。她睡不着，满脑袋都是闻芫，她轻声叹息，被顾北初察觉到。他将她扳倒身前：“怎么，睡不着了？”
  慕靖蕊假装困了，打着哈欠道：“没有啊，困着呢。”
  她不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顾北初，但顾北初不久之后就要奔赴战场，她不想让他分心，而且她隐隐觉着，闻芫想要对付的人只有顾北初一个，只要顾北初好好的，她就不会有事，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埋首在他的胸前，将心思藏了起来。
  慕靖蕊没想过，她会那么快再见到闻芫。她从没想过，没有顾北初的保护，她在闻芫面前居然也能全身而退。
  剪烛话西窗（二）
  慕靖蕊的马车刚到宫里，芳蓉阁内，便受到了消息。慕靖蓉理了理鬓角问慕寒菁：“蕊儿最爱喝的茶可泡好了。”
  慕寒菁搭着她的手道：“已经命人泡好了，等二小姐来，不温不凉将好可以饮用。”
  慕靖蓉嗯了一声：“一会儿我要去太后宫里，你便留在这儿陪着蕊儿。”
  慕靖蕊到的时候，慕靖蓉已经去太后那儿了，没见着慕靖蓉，慕靖蕊有些失落。
  慕寒菁劝慰她道：“二小姐莫急，皇后娘娘不多久便会回来。”
  自从旌阳帝出征后，太后每日早午晚三次诵佛，慕靖蓉作为后宫之首，自是要陪着太后去佛堂祈福。
  这个不多久，便是从巳时，等到了申时。
  慕靖蕊双手托腮，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问：“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
  慕寒菁正要说点什么，余光一瞥，便见到从外边走来的慕靖蓉，她虽然强笑着，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
  慕靖蕊赶紧跳到她的跟前，一把挽住她：“姐姐，你可回来了。”
  慕靖蓉道：“瞅瞅你自己，哪里有少将军夫人的模样！你既已嫁做人妇，怎么能如此怠慢仪容。”
  慕靖蕊蹭到她跟前，笑嘻嘻的道：“我哪比得上姐姐你啊，温柔贤淑母仪天下”
  慕靖蓉拍拍她的手：“你呀，就是这样。”她有些疲倦的扯起嘴角，“还没吃完饭吧，走吧，我们去吃饭。”
  慕靖蕊点了点头，见慕靖蓉脸色不好，想问她是不是在太后那儿受了什么委屈，但她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两人各怀心思，抱着饭碗坐在膳厅，都没吃下几口饭。慕寒菁静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姐妹，也不开口。
  慕靖蓉先慕靖蓉一步放下碗筷，她丢下一句：“你慢吃，我先回房了。”不待慕靖蕊开口，便匆匆离去。慕靖蕊担心她，赶忙丢下饭碗追了过去，留下望着一桌子剩菜叹气的慕寒菁。
  慕靖蕊走到她卧室的时候，慕靖蓉正坐在窗前发呆，天色渐暗，慕靖蕊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笑着走进道：“天都黑了，怎么还不点灯？”
  慕靖蓉反应过来，站起身道：“我去叫寒菁。”
  慕靖蕊拉过她的手：“不用，还是我来吧。”
  慕靖蓉坐了回去，看着慕靖蕊点灯的动作，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在太后处收到委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的家人还好好的，她就算受再大的苦，也是值得的。
  她知道太后不信任她爹，总是担心她爹会篡权，但她相信她爹，明白她爹。她今日脸色不好，也只是因着太后当着众妃之面斥责她爹，她出口帮她爹辩解，惹得太后不高兴，被罚在佛堂跪了一下午。
  慕靖蕊敲了敲慕靖蓉面前的窗框，将她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见她回过神来，慕靖蕊问道：“想什么，叫你好几声了。”
  “没什么。”慕靖蓉道，“只是在想太后下午的话罢了。”
  慕靖蓉示意慕靖蕊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后说，其实尚扬国国内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般平静，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知有多少人对它虎视眈眈，他们甚至每一天都在祈祷，祈祷皇上他再也回不来。”
  慕靖蕊皱了皱眉头：“当皇上还真是不容易呢，不过你放心，我听爹说，皇上此次出征不仅大大鼓励了军心，所到之处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想，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慕靖蓉道：“话是这样说，可是爹爹前段时间来看我的时候，我刚从太后那儿回来，爹爹坐在我院里的梧桐树下等我，我看见爹爹在发呆，他虽然口头上说只是些小事，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我们为他担心。我知道，他担心皇上的安危，也为国事在忧愁，这些我们帮不到他，所以即便就是告诉了我们也没用。”
  慕靖蕊望着跳跃的火苗，觉着跟慕靖蓉比起来，她的日子真是过得太舒坦了。顾北初跟着旌阳帝出征后，她没事就待在府里，无聊了就带着晚儿出去乱逛，她将府里的事全交由曹恒管理，自己真是落得自在。朝堂之事，她不必烦忧，后宫争宠，也与她关系不大。虽然心里担心顾北初，但有些事并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所以她不如放宽心思，静待佳音。可是反观慕靖蓉，这才过了多久，她则是瘦的脱了形。
  自从旌阳帝率兵出征后，太后便一直对她冷眼相向，处处留心她的举动，生怕她爹谋反篡权，她里应外合。可能是慕思才也有察觉，后来渐渐不再来探望慕靖蓉了，断了和慕思才的联系，她便少了皇上的消息，后宫其他嫔妃得到的消息也相对滞后。断了皇上的消息，最焦急的反倒是太后。
  太后便又因此，将怒气泄到慕靖蓉身上，慕靖蓉是有口难言，只能硬撑着，期盼着旌阳帝早些回来。
  慕靖蕊托着腮，问慕靖蓉：“姐姐，很想念皇上吧。”
  慕靖蓉道：“是啊，希望他快点回来。”和太后的僵持，后宫众人更是一边倒的站在太后这边，孤军奋战的她，真的很累啊。她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她说：“等一个人回来心情，原来是这样。”这样的痛苦和纠结。
  慕靖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闪烁不定的火苗出神。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如同她的情绪一般起伏不定。慕靖蕊沉吟半晌，才轻声问道：“姐姐你说，他们，他们都会平安回来吧？”
  慕靖蓉肯定道：“恩，会的，一定会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慕靖蕊，自古征战几人回，他们到底能不能顺利回来，她又怎么会知道。可若是连她们都不相信他们，还有谁会相信他们呢。
  慕靖蕊兀自笑了笑：“不提这个了，姐姐你知道么，珍珠怀孕三个多月了，快生了呢。”慕靖蕊望向她，声音闷闷的，“姐姐和皇上成亲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慕靖蓉摸摸她的头：“这种事急不来的，你和北初不也成亲几个月了，我还以为你能明白了，怎么到头来还问我这个傻问题。”
  慕靖蕊心想，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可有些事无论你急或不急，都来不了的。她端起手中的茶盅，一杯凉茶下肚，茶水冰凉，沁透人心。她把玩着手中的茶盅，问慕靖蓉：“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姐姐。”
  慕靖蓉好奇道：“什么问题？”
  慕靖蕊没有立即问出口，想了好久，她才问道：“如果，皇上根本就不爱你，娶你只是因为爹爹权势，你会怎么办？”此时的慕靖蕊其实很是迷茫，她想要的答案，或许慕靖蓉根本就给不了她，但她就是想问。
  四周静谧无声，慕靖蕊愣了愣，兀自笑出声来：“是这个问题啊。”她顿了顿，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喝，“其实这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就问过我自己了，如果皇上真的不爱我，我会怎么办。一开始我很痛苦，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后来我想通了，皇上娶我为后，必然离不开爹爹的权势。”
  见慕靖蕊一脸愕然，她笑着道：“你以为他会随便娶一个女子为后么，你以为立我为后的根本不是因为爹爹的权势么？我后来想了很多，无论他爱的是我，还是我爹的权势，从他决定要娶我的那天开始，我都再没了退路，我只能不停的往前走。我知道付出不一定收到回报，我也害怕一颗真心换不到另一颗真心，可我若是因着害怕伤害举步不前，我想，你不会见到现在这样的我。”
  “如果你不是皇后，如果他也不是皇上，如果……你只是我呢？”慕靖蕊追问道。
  “如果我是你……”慕靖蓉陷入了沉思，如果她是慕靖蕊，是不是多了选择？是不是可以选择离开那个以爱之名却不断伤害她的人，可是她不是慕靖蕊，而且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不再退缩躲闪，只要她还活着，她便要奋斗到最后一刻，即便是意料之中的失败。如果她一早选择放弃，那么后宫怕早是易主了。
  慕靖蓉叹了口气：“我不会轻易放弃，认输不是我会走的路。若是真心真的只能换回伤害，我会……也让他痛上几分，是他选择的我，这一切都是他该承受的后果。”即便前方布满荆棘，她毅然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慕靖蕊哑然失笑，本想叫慕靖蓉替自己拿个主意，但她毕竟不是自己，怎么会明白自己。
  她打了个呵欠，佯装说困了，要先睡了。等慕靖蓉梳洗好，慕靖蕊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慕靖蓉不好打扰她，轻轻在她身侧躺了下去。
  她刚要合眼，慕靖蕊却翻了一个身道：“姐姐，我睡不着。”
  屋外狂风大作，树影斑驳，只听外头哗啦一声，又是一场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