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千金

第51章


  顾北初曾想过,如果他当年知道离开白浮城,元一道人为了让他能一直往前走,居然亲手发动了一场杀戮,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犹豫,会不会为了他们留下来。可是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他有些羡慕闻芫,因着她身子不好,元一道人隐藏了她的身世,没有让她和顾北初走上同一条路,即便是后来顾北初拉她入伙,她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即使在得知自己是寒宿国人,本应该辅佐顾北初的身世后,她只是突然断了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时至今日,闻芫才明白为何独独只有她,在那场杀戮中活了下来,以前她以为是大师兄护住了她,现在才知道,师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她。她走的洒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过这才是她的风格。
  他有太多的放不下,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怎么能说放就放。将陆云深从义城支走,将他身边的人策反,为他所用,派闻芫过去想去季子楚,利用澜沧国和尚阳国的矛盾勾起战争,说服季逸和御驾亲征,也引得他率领全军在镬子山全军覆没。
  顾北初其实和唐夜诺很像,因为得不到,因为不甘心,所以想努力向那个人证明,是他错了!
  可是慕靖蕊的突然出现,让他再一次心起波澜,他为了自己,害她家破人亡,害她流离失所。他曾说过要保护她,到最后却伤她最深,看着她决绝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力,她是该恨自己,是该责怪他。
  可她却说,说她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被宋玉衍用刀架着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想到了死,否则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明明已经离目标那么近了,可他却不快乐,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咫尺隔天涯
  山谷露水未干,慕靖蕊坐在草地上,低着头听晏小鱼说顾北初,说着她从不知道的顾北初。她闭上眼睛,听风穿过山谷的声音,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山里的风真冷,她哂笑道:“我对顾北初的了解,竟然比你还少。”眼神说不清是寥落还是嘲讽。
  晏小鱼愣了一会儿,她原本以为将阿诺告诉她的告诉慕靖蕊,可以改变她对顾北初印象,或者可以稍微站在顾北初的立场替他想想,可好像却加深了她对顾北初偏见。她劝慰慕靖蕊道:“其实……错与对只是我们的所站的位置不同,看事物角度不同造成的。”
  慕靖蕊冷冷一笑:“错与对本就是对立,我们的位置……自然也是对立。”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可即便这样,难道你也觉得,他利用无辜人的感情,没有错,难道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没有错么?还是你觉得,错的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没有察觉到他对我们犯下的错,是我们对他太过信任,一切只是我们咎由自取?!”
  慕靖蕊坚强着没有哭,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觉得她已经要坚强独立了,是该自己保护自己了,她撇过头,恰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北初,只着单衣的他,最近又清减了不少,他站在凉风嗖嗖的风口,让人难免担心,他身体还未复原,再吹风会不会旧患复发?可这样的话,慕靖蕊再也不会对他说了。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却也不近,他衣袂翻飞,看慕靖蕊的眼神,有着惆怅、感伤……还有慕靖蕊读不懂感情。他们明明离得不远,可他们之间有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就这么远远的对望,慕靖蕊也觉得心底堵得慌。
  她转过头,她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能相互依靠,再也不能紧紧相拥,他再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顾北初了……她望着远处的山谷,突然裂开嘴笑了,笑命运无常,笑自己不死长进,居然还爱着他,那个亲手将她推入黑暗的男人。爱情,来的毫无道理,措不及防间她早已泥潭深陷,抽身早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慕靖蕊笑容惨淡的站起身,迎风而行,顾北初亦跟在她的身后。如今,她被困在这座山上,虽不是寸步难行,但也算是步步维艰。不知走到多远,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坟包,看样子似乎是新盖的,她本能的想要绕过去,余光却偷偷向墓碑撇去,目光刚到达,整个人顿时怔在原地,浑身犹如雷击,止不住颤抖起来。
  “宋玉衍……”墓碑很简陋,用了一块木头雕琢而成,她跪在墓前,伸手触摸墓碑上的名字,宋玉衍……宋玉衍,一笔一划细细抚摸,她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堵得慌。
  曾有个术士说过,宋玉衍没有将帅之命,如果要逆命而行,最终只能丧命于此。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居然任由着他离开,走向那个命定的结局,不是她不信命,而是她错信了顾北初。
  她抱着宋玉衍的墓碑,眼前又浮现出宋玉衍温暖如初的微笑,眼泪像是断了线,不断往下砸落。秋叶随风飘落,纷纷落在宋玉衍的墓前,一片落在顾北初的肩上。他伸出手将它拿捏在手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终于还是来到这里了。
  那天清晨也是这样静静的,刚出发没多久的他们一走进镬子山,便受到澜沧士兵的埋伏,他们被打的措不及防,队形被敌军冲散分成几节。顾北初本想趁着混乱离开,不想却被宋玉衍发现。
  宋玉衍眼见军心溃散,明白此战必败,他心里恼火,当初顾北初提出从镬子山走时,就收到了众将的质疑,只有他坚定的支持他的建议,可如今他们却联手将众将士引上了这条不归路。
  旌阳帝不知所踪,大军节节败退,他的左臂也在混乱中被敌军砍伤,尚阳士兵如今被打成一盘散沙,面对对方精锐的铁骑部队,投降只不是过迟早的事。但宋玉衍不想投降,即便最后是死,他也绝不认输。即便他日后不能万人称颂名垂青史,但也不能遗臭万年,不能让他那远在上京的父亲丢脸。
  宋玉衍没有时间多想,提着剑坐在马上奋力厮杀,他已经杀红了眼,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他却连眼也不眨一下,只恨不得不能多杀一个人。他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想要找寻旌阳帝的身影,按理说旌阳帝应该跟顾北初在一起,可是他看到了顾北初,却没有看到旌阳帝。
  是被敌军冲散了么……他心里想着,驾着马想向顾北初靠拢。但敌军太多,他怎么也杀不完,而且他发现顾北初似乎顾北初无心战役,也没有在找人的意思。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了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厮杀,一夹马腹,踏着人群朝顾北初的方向跑去。
  等他跑过去时,顾北初早不见了人影,他顺着马蹄印一路追了过去。
  顾北初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刚一回头便对上宋玉衍不满红血丝的眼。顾北初心知一切已经瞒不住了,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愿和宋玉衍交战,可是宋玉衍岂会那么轻易放弃,他用尽全身力气,提起剑朝顾北初扔了过去,顾北初侧身一躲,剑身从他耳畔滑过,挑起几丝碎发。顾北初无奈的掉转马身,便被宋玉衍一剑刺入腹中,他仰面从马上摔下,宋玉衍的剑也随之而来,抵在他的喉咙前。
  软剑闪烁着清冷的光,印着宋玉衍满是怒气的脸,他压低嗓子质问顾北初:“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保护皇上,为什么要带领我们走这条路?”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北初,握着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着,良久,他才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内奸?!”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快让人听不见,可是顾北初还是听见了。
  宋玉衍想如果顾北初真的是内奸,他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替那些相信他的人报仇。可是,他多么希望顾北初是无辜的,多么希望是他误会顾北初了。
  然而,顾北初却勾起嘴角,从嘴里轻吐出一个字:“是。”
  真残忍啊,宋玉衍心想,明明伤口在流血,明明他的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他却还能如此淡然的笑,还能不带一丝疼痛的告诉他,他猜对了。他给他的疼痛,他居然毫不在乎。
  宋玉衍使劲捏了捏手中的剑,屈辱、不甘还有愤怒皆数涌上来,他瞪着顾北初,满脑子都是杀了他的想法。他是那么信任他,将皇上交给他保护,自己去当前锋,可他却辜负了自己,辜负了所有人!
  他手指一动,提起剑,就要朝顾北初刺去,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这一剑上,对周围事物完全没有防备,等他察觉到,那一支夺命的箭,已经从背后射穿了他的胸口。胸口传来窒息的疼痛,吞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不受力的他倒下,拄着剑半跪在地上,他咬咬牙动用最后一丝力量,双手提剑,狠狠向顾北初胸口刺去……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或许是宋玉衍当时负伤太重刺偏了,顾北初侥幸活了下来,宋玉衍却身中数箭死在顾北初前面。顾北初没看到宋玉衍死的情景,但他总是能梦到那个场景,宋玉衍绝望不甘的眼神的倒在他的面前,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剑……
  等顾北初回过神,慕靖蕊已经止住了哭,她鼻尖泛红,眼神散乱,一脸的憔悴。顾北初劝她走吧,待在这里只会让她更难受,她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宋玉衍的墓会在这里,他没和那些人一起葬在西边的墓场么?”
  “澜沧国的一把火,早就把镬子山下的一切烧成灰,将他埋在这里,总比烧成灰烬来的好吧。”
  顾北初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问了他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愿意跟自己说话吧。
  慕靖蕊冷哼一声,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宋玉衍一定是发现了你的阴谋,才会在这里被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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