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肉肉，原来你在这里！”
    华银满脸笑意，故意大声说话，看到肉肉慌乱地打转很是好玩，她一把抓住肉肉背上毛往上一提，却不料它的身形变大了两倍，俨然成了一坨巨大浑圆的毛球，却硬是抓住爪中的头发不放。
    “诶——痛痛痛！”
    可怜了肉肉底下的老仙顿时喊痛，脸上的皱纹聚在了一起。
    华银这边用力提肉肉，肉肉不松爪，而老仙痛得转圈，在旁看得小阡笑得满地打滚。
    说来也奇怪，肉肉似是很喜欢老仙……的头发，从见到他乱糟糟的头发那一刻起便不愿呆在别处，像是找到了一个极为合适的窝，连呆在华银怀中的次数都减少了，平日无事就呆在老仙头上，远远看去，老仙的头上像是扎了一个圆溜溜的发髻，与旁边杂乱的头发对比明显。有时，肉肉也会变大，或与老仙的头一般大，或大两三倍，更甚者会大十来倍，如此一来，待在老仙头上看过去甚是滑稽。
    老仙似是从没发现这怪异的灵兽一般，从不理会它，淡定自若地顶着它到处走。
    华银看到，起先也倒没觉得不妥，她所见的仙字辈的人都像是修得了“淡定”神功，各个都对着怪异的事物见怪不怪，她更是修得这门神功的最上层，平时看到老仙顶着巨大无比的雪白毛球在魅雾森林中走动着，偶尔还会被树枝卡到，她也只是当有趣的事物看着。
    可是，肉肉平日还是会跟她呆一会儿，那华银就不得不重视它满身的黑泥——它如今已经脏到如当年那只从洞里刚出来的灰球，简直可跟老仙的头发相“媲美”。
    故今日，即使肉肉在老仙头上又是撒娇，又是生气，又是放屁，终是抵不过华银，还是让华银抓去浸在海水中清洗了一遍。
    忙活了一个时辰，华银看着眼前光滑发亮的毛发很是满意，肉肉此刻变成了一人高的毛球，，蹲在沙滩边，缩着一个球，明显地生气中。对比之下，华银显得纤弱许多，如一个小人，围着眼前的大毛球，耐心洗着。
    “肉肉，你别怪我，你看如今你这般模样才是最最好看的。现在跟从前不同了，在海里，海水便时时刻刻帮你清理着；在雪域，那里一片洁白，你也不易弄脏。如今，你在魅雾岛，这里魅雾弥漫，又是刚被大火烧过，一片脏乱，一不小心就会沾上污泥。你若不爱干净，生病了怎么办才好？”
    肉肉闻言微微缩小了一点，本气鼓鼓地喘气也平缓了许多。
    华银开心地趴在它身上用力揉了它一番，忽然，她抬起头来，一双金眸闪过灵光，在乌黑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肉肉也似感到她的不寻常，探出小小的耳朵，在阳光的照耀下接近透明，微微摇动着。
    华银摸着它的柔软的毛发，若有所思：“肉肉，你为什么喜欢趴在老仙头上呢？”
    “叽叽——”
    “你来自魅雾岛，可是你你很早之前便认识他？”
    “叽叽——”
    “真的？听小阡说，他是魅雾岛上最年长的树仙，你老赖在他头上，很是不尊敬……”
    “叽叽！”
    “哦……你比他大啊。难怪他叫你老兄……”
    “叽叽——”
    “我也不是不让你趴在老仙头上啦……只是，你也知道，老仙，不大爱清理他的头发……”华银面上有些难为情，像是在说着老仙的坏话，不自觉地轻声青睐：“上个月，我看到他头上落了一片绿叶，可一个月过去了，绿叶枯萎，却不见离开老仙的头发……我以为你是喜欢干净的地方的。”
    “叽叽——”
    “当真？”
    “叽叽——”
    “不好吧。”
    “叽叽！”
    “好啦好啦。”
    清风阵阵，海浪扑沙，掠起一群海鸥。
    魅雾森林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长发松垮垮地编成一束麻花辫垂在身后，一身白衣，衣摆处绣着片片杏花花瓣，清瘦的身板，显得仙姿绰约，她如一阵清风在森林中飘舞着，飞快地在树中穿梭。
    如今的魅雾森林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如黑暗森林一般，遍地竖起暗黑的树刺。
    她前面有一个老人，他速度更快，只是缓慢地跨了一步，却已是十里之外。
    华银追了半日，也从未接近他一步，中途她扒住一个树干，停在半空中，大喘气着，洁白的衣袖即使碰到树干上灼烧后的黑炭也没有沾染上丝毫的污渍，她人轻如羽翼般，没有带起丝毫的颤动。
    前面一身棕色麻布的老仙也停了下来，眼里有些赞赏：“小姑娘，不错，老夫还是第一次遇到能追上我的人。”
    “老仙……”华银终是平息了呼吸，语气又是不悦又是恳求，“就梳头而已，您怕什么呀？”
    老仙别开了视线，道：“谁说怕了。刚不是让你梳了吗？”
    华银拿出手中的黄木梳子，上面已经掉了一半的齿，她扯出笑容道：“老仙，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不过就断了三把梳子而已，待我帮你梳顺头发，再用皂角一洗，华银保证你的头发会跟肉肉的一样光滑如丝！”
    闻言，老仙没有动容，反倒加速向前移动，留下一句——“小姑娘，老夫这样很好，不用你费心。”便消失不见。
    “可是，可是肉肉喜欢你的头发呀！”
    华银一推树干，急忙追了上去，两人在魅雾森林中追逐起来。
    如两道不同光影一般，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所经之处，带起阵阵声响。魅雾森林里一直躲着的妖兽们，也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窝里探出头出来，一见是它们熟识的老仙，皆欢快地跟了上来，不出一会儿，华银身后就跟了一大帮稀奇古怪的小兽们：炸毛的波波，细腿红毛的比比鸟、翅膀有一尺长的虎面蝶、尾巴是钢刺的尖嘴雀……每一只小兽的身上都带着成千上百只荧光虫，使得它们身上也荧光闪闪。他们汇聚成一条荧光的绸缎，在树枝中上下起伏，一齐前进。
    华银看到这些小兽们内心十分开心，又恢复了儿时的那份冲劲，提起灵力，全速跟进。
    刹那，各种翅膀扇动的声音，“扑哧扑哧”齐声发出，也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道绿色的荧线，跟着华银追了上去。
    老仙看着身后这般小娃，大笑了起来：
    “那老夫就陪你们玩玩。”
    说完，速度更是加快，连移动身影也已看不清。华银只能听风的声音来追逐老仙。
    地上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出了一只又一只小兽，他们看到天上的情境，也跟着跑起来，好不热闹。
    眼看快跟丢老仙时，一个粉红身影从侧面窜出来，逼得老仙掉了一个方向。
    华银定睛一看，是小阡。
    “小阡！”
    小阡侧头看她，尖尖的耳朵向上一提，表情甚是调皮：“小黑龙，你上，我下？”
    闻言，后面小兽立刻大叫起哄起来，翅膀扇动，羽毛掉了一路。
    华银瞪了他一眼，却听了他的话，迅速往上飞去，飞到魅雾森林顶端，俯瞰一切，一目了然，速度也快了很多。而小阡化作本形，在地上飞速地跑着，两人很快接近了老仙。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的加速，一人往下，一人往上，夹击老仙。
    老仙对他们俩的招数早已了然，突然慢了下来，转身往后移动了一两米，再往上空飞去。
    与此同时，华银和小阡眼看老仙转变方向，却为时已晚，根本不能转发方向。
    “啊——”
    “啊————”
    “嘭！”
    “扑哧哧——”
    两人相撞，后面跟着的小兽们也迅速停了下来，瞪着绿莹莹的眼看着两人。
    华银和小阡都龇牙咧嘴地摸着额头，眼神中你来我往，责怪着彼此的不配合。
    突然，又一声“嘭——”，再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哎哟——”
    地上的小兽自觉地退到了旁边，空出了一个圈。
    最后一声——“嘭！”，老仙从落到了地上，扬起无数黑沙。
    在场的生灵都静止了。
    原来，老仙忘了魅雾岛顶上可是铺了一层金网，坚硬如磐石，猛往上一飞，就猛撞了上去。
    这一撞可不轻，立刻把老仙撞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久久没有醒来。
    大家都在发愣的时候，小阡拍拍手，吆喝身边小兽们：“小子们，别愣啊，把老神仙给洗了。”
    一帮小兽，冲上去，把老仙抬了出去。
    华银一直在旁边咯咯笑着，额头又传来痛意，笑得极其扭曲，直到这般小兽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忍住笑。
    她看向小阡，却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满心纳闷，故意靠近看着他。
    小阡按着额头的包，往后挪了一步：“喂！你要干嘛？”
    华银很是狐疑：“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哪有怕！”
    华银眯起眼：“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逃了？”
    “哪是我一个人啊，这里所有的小兽看到你都逃了！这几天，你不是逼我们吃一些什么草就是一些谷类……谁爱吃那些啊。”
    “那些挺好吃的啊……”
    小阡挑高浓眉，脖颈出青筋爆起，全身的肌肉也紧张起来：“好吃？！那些草有什么好吃的？！而那些是吃生肉的小兽们，你天天逼他们吃菜，瞧瞧把他们饿的！”
    “……那些是青菜啦……”华银看了哗啦啦往外跑着的小兽们一眼，确实，它们看老仙的眼神都放出了精光，倒像是要把老仙生吞活剥了……
    华银打了一个寒颤，收回视线，瞪着小阡，话锋一转：“不对！我是说，你看到我，总觉得是看到怪物似的……你，怕我？”
    “胡说！”小阡挺起了胸膛，俯视着华银，又是嫌弃，又是示威。
    华银看着眼前胸肌，有一瞬的走神，回神过来时，对自己的色心十分气愤，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却还不到小阡的肩膀，她指着他的嘴角说：“你看！你的嘴角又抖了！还说不怕？！”
    眼前这人忙抿住嘴，嗡嗡地说：“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是怕我！”
    “没有！”
    “有！”
    “没有！”
    “有！”
    “……”
    九尺壮汉顿时如一个暴躁的毛小子一般，烦躁地挠挠头，看着华银欲言又止，终是上前一把拦腰抱起了华银，如抱起一直小兔一般，没有花费半分力气。
    “你——”华银惊呼，直直看着他。
    小阡不语，迅速地在魅雾森林中跑着。
    到了一处积水的小潭前放下她，道：“你自己看啊。”
    华银有些疑惑，弯下腰，看着这一潭的积水，但看清水中的自己后，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妖怪啊！”
    清澈的潭中，赫然倒映着一个面似黑炭，金眸红唇的人……像是修炼不精的深山妖怪。
    在魅雾的这一个月来，华银没照过镜子，渐渐习惯手上黝黑的皮肤后，更是没有注意自己的如今的容貌——竟然如此慎人。
    她压下翻腾的胃，再靠近潭水，看清自己后，差点没栽到水里去。
    硬扯出一抹笑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小阡说：
    “难道你没有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美丽吗？”
    虽然很失礼，小阡还是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