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89 第三十一章 奢比尸的诅咒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守我家兮,老祖尸兮。
    万年睡兮,帝俊生兮;子炅鸷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歌不知何起,却渐渐弥漫在静得出奇的村子里,和着村民们整齐走来的脚步声,像是在进行未名的仪式。
    现下归来翊愣了神。她和三个孩子被严于柯和慕容铩护在身后与石雕之间,警惕地防御愈靠愈近的村民们,他们像是着了魔一般,目光森冷无神,没有焦距,如一具具活尸,毫无生气。
    “哥哥,我怕……”霍靖把脸埋进哥哥的怀里,不敢再看,睡意被惊得全无。
    霍璋将他搂住,轻声安抚,“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继而心有戚戚然地扫视村民一圈后将弟弟搂得更紧。
    归来翊下意识去牵小石头,将他双肩护住,小石头仰头看她,略皱眉头却并未抵制。
    严于柯和慕容铩对视一眼,似是在交流对策。
    而下一刻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一直在移动的村民却突然齐刷刷全部停在原地,就像断了发条一般一动不动,幻化成石雕。
    夜空安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严于柯后退一步,与霍璋霍靖靠得更近,风微微吹动,空荡的袖袍翩翩飞动。慕容铩伸手要去牵归来翊的手,不料却抓了个空,转头去看,惊觉身后竟只剩下三个孩子……
    !!!!
    严于柯也刚发觉身后没了归来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小石头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正上方,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
    两人忙抬头……
    “翊儿!”
    “小翊!”
    两人异口同声喊道,话音刚落,人影已双□□到空中。
    三个孩子只见夜空中,一边响彻着余音缭绕的女巫之歌,归来翊被两条青黑色的长蛇死死缠绕腰际,悬绑在空中,她竟似是没有知觉,双眼紧闭,对外界毫无知觉。
    红衣、淡黄衣衫两个矫捷的身影,就在快要触到她时,无形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弹得老远,幸亏内力深厚才没被甩出去,几个运力才踉跄着落地。
    待他们再要上前,却觉力不从心,浑身像是灌了铅,头重脚轻连站也站不稳。“啊!”一个孩子的尖叫声分散了他们想要救人的注意力,三个孩子都抱着自己的头,痛苦不堪的喊叫,而他们更是被那无形中的声波刺得脑袋轰鸣,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力道,慕容铩拼命想要运轻功飞身去救人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身子更像是棉花糖一般越来越软。
    “怎么回事?”他艰难地向孩子们所处的石雕中心靠拢。
    严于柯平臂定神,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显然也力不从心,他明显不愿承认有鬼祟作怪,尽管这一切的发生都不是偶然。
    “先靠过来!”慕容铩低喊一声,声音虚软得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飘虚。
    他俩好不容易将已经虚弱得昏迷的孩子们抱住,点了他们的昏睡穴,一人抱住一个半,紧紧靠在石雕边,瘫坐在地上,努力抬起沉重的头,想要营救被绑在上方的归来翊。
    归来翊此刻正处在一片混沌中。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出,她似乎躺在软绵绵的云端,想要睁开眼,却被一阵阵切割脑颅般的剧痛穿刺,怎么也睁不开,每一次阵痛,带来的便是更加无可奈何的大脑空白,越去想,越是什么也想不到,越是一片空白。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满是云絮飘飞的大脑里突然传来遥远的歌声,渐渐地,她黑幕一般的眼界里出现了一座积石冢,石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冢碑上刻着女巫墓三个字。女巫墓的下方有一斜躺着的岩石,岩石上有甲骨文石刻,经过千百年的风化,更显得古老苍桑。
    从此放眼望去,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中,居住着少量的人类。这里和凡间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宛若仙境。
    她在这里看到了仙境里有一座美丽的宫殿,无数青鸟、凤凰在白云间飞舞,金灿灿的光芒照耀着宫殿,如梦如幻。
    夺目的光彩下,西王母耀眼的御座上,一只三足金乌昂首挺立,漂亮的羽毛,泛着华丽的色彩,所有鸟类都带着或羡慕或嫉妒或诚服的目光注视着那只三足金乌,甚至包括御座上的那只九尾狐。
    随着一股银针刺灵台般的阵痛,归来翊感觉到天地间最强劲最猛烈的光照射着她,也将整个宫殿照耀得金光闪闪,金乌被融进了那束炙热的强光里,低下了她那高挺的头——那是太阳。
    升起于东方,栖息于西方。
    *************
    归来翊醒来时,靠窗的床上,她一睁开双眼,里面便盛满了那强烈的白光,太阳像是分裂成两个,一个装满她的左眼,一个装满她的右眼。
    “翊儿!”
    “小翊!”
    她闭上眼,侧过头,这才缓缓睁开眼,面前两个模糊的人脸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慕容铩在她右侧,严于柯在她左侧。
    就像浑身轻松地坠入一个无比舒适温暖的窝里,她顿时觉得异常放松和释然,心情也无比畅快。
    她轻扯嘴角,咂咂嘴,“口渴。”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后迅速奔向桌子,严于柯举着茶壶,慕容铩捧着杯子,待杯子里盛好了茶,慕容铩端到床前,轻声唤道,“来,翊儿,茶来了。”他一面说,一面要将归来翊扶起,严于柯也手忙脚乱的帮忙。
    两人紧张的注视着归来翊喝完了茶,慕容铩接过茶杯放在一旁,和严于柯对视了一眼,然后按捺不住的将双手擒住归来翊的肩头,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归来翊懵懵懂懂的看了他俩一眼,摇头。
    于是,两个男人又对视了一眼,暗含担忧。
    “小石头他们呢?”归来翊在床上东张西望,左摇右晃。
    慕容铩将不安分的她按住,让她乖乖躺好。
    “他们……失踪了。”
    “什么?”归来翊倏地又弹坐起身,顿时焦虑起来,“怎么会失踪呢,我们都没有失踪,他们怎么会失踪?是昨天晚上走丢了吗?找过了吗?有人有人看见……”她一面不停地问,一面飞快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翊儿!”慕容铩把她按回床上,语气有着无奈,“你先安静下来好不好?”
    归来翊愣住,看了他一眼,瞬间又要挣脱他下床去。
    “归来翊!你闹够了没有!”慕容铩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语气也带着些爆发度。
    归来翊这下被吼怔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慕容铩,不声不响。
    严于柯皱眉,扫了慕容铩一眼,忙将衣着单薄的归来翊扶回床上,给她盖好被褥,温和笑言,“小翊乖,先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小石头他们就回来了,听话!”
    归来翊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慕容铩,却没有再反驳,乖乖躺在被子里。
    “小翊,闭上眼睛。”
    严于柯轻言哄着,“睡觉应该闭上眼睛。”
    慕容铩背身坐在床尾,余光只觉归来翊一直盯着他,待严于柯哄了半响,终于肯闭上眼睛了。
    严于柯轻拍着被子,不知在唱安眠曲,还是哼着什么莫名其妙的歌儿,归来翊似是真的睡着了。慕容铩斜睨着他,想不到还会唱曲儿这么一手?心下更是烦闷,微微转身,愈发担忧地凝视着归来翊的睡颜,心中思绪万千。
    ***
    青丘国有一国宝,即青丘国国师。国师在青丘国的威望远远超过青丘国的国君。而青丘国也如传闻中那样,在战火连天的时代里,依旧让百姓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富足安宁的日子,这其中的缘由,整个青丘国,上至国君下至百姓都打心底里归功于他们伟大英明的国师大人。
    坊间传言九尾狐,会给青丘国带来史无前例的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而坊间亦有传言曰,青丘国国师乃九尾狐转世。
    九尾狐族在青丘国中,有着如同人间皇族一般的地位,各个部族都对九尾狐一族非常的尊敬。
    同时九尾一族也是最为高傲的种族,他们很少与外族的人来往,而能与九尾狐一族成为朋友的“人”,可以说比稍弱凤毛麟角。更何况是国师这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贵身份者,即使是青丘国的部族首领去恭请国师,他也是只派几个代表在其中巧妙的周旋,从不过多的介入到里面,特别是一些关于各族仇杀的问题。
    而朝阳之谷以及其他九乐城郊、乃至整个青丘国的大小部族都尊九尾狐转世的国师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来信奉。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那个国师?”
    严于柯和慕容铩坐在门口,各怀心事,屋内,归来翊睡得正酣。
    那夜,他们像是被施了法,越坚持运功就浑身越无力,直到最后抵制不住,昏死过去。
    待他们醒来,已是清晨,而整个村子又恢复了诡异的宁静。而石雕下,只剩他们自己和归来翊,那三个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带着昏睡的归来翊一家一家找过去,而村民们与昨夜僵尸般的姿态大相径庭,和平常村民并无异同,还热心地询问小孩子的样子,好在村口张贴告示,帮着他们找,而村民们看上去毫无欺诈之意,昨夜像是一场梦,除了那消失的孩子们。
    整个朝阳之谷都没有孩子们的踪迹,很明显他们不可能自己离开,其中定有端倪。
    正无从下手之时,朝阳之谷的村长带着祭司来了。
    因信奉九尾狐族,青丘国每个部族都设有祭祀神殿,有专门的祭司住持,供奉神殿内的九尾狐。
    祭司的意思也很明确,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但他检查了石雕(朝阳之谷的石雕也是祭祀地之一),石雕受到了破坏,看来是狐仙显灵,认为他们亵渎了神灵,故而抓走了孩子,以示神威。
    慕容铩差点笑岔了气。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也能信?而严于柯立马制止了他对祭司解释的轻视,表示祭司的话,不无道理。
    “那你怎么解释小石头他们的失踪?”
    “很有可能,是被人掳走,或是人贩子抓走?”
    “绝无可能有外人进入朝阳之谷,”村长肃然果断的指出,“朝阳之谷每到夜半,便有各位祭祀神殿的护法看守村落的东南西北角,外界陌生人是进不来的。”
    “那我们如何进得来?”
    “这个……”村长也不能解释。
    “既然我们进得来,别人照样进得来!”慕容铩一锤定音。
    “非也!”祭司一双深邃的尖角眼看向仍在昏睡的归来翊,“能毫不费力的打碎奢比尸耳上的青蛇,定非常人,但所中的诅咒也数倍于常人,就看九尾狐族会不会轻饶于亵渎神灵的人了!”
    祭司的话不清不楚,却似是有了一丝线索。
    “坊间传言青丘国国师乃九尾狐转世,祭司所指之人,定是国师了。”
    严于柯赞同。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再次各怀心事。
    慕容铩其实是不急的。虽他赶着回国主持大局,但好歹有宇龙和太后帮他撑着,还有贾党不敢不卖命的‘精神’,他耽搁一些时间也不算太糟。
    他烦躁的是归来翊。
    她不记得他,没关系,他记得她就好;她做什么事都不把他考虑在内,没关系,他自己来考虑,自己融进去;她老是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没关系,他把她看得重就行……
    但是,是个人,都是有感情的,都是会计较的。久而久之了,看她一再如此这般,丝毫不为他们的将来,不为他为她的心考虑,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连他慕容铩都不认得了……这其实是慕容铩最在意的事。
    尽管他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和苦衷,却仍然无法自拔地一头扎进牛角尖里,拔不出来。
    他心中的苦闷和焦躁让他神经失常,让他忍不住吼她,让他恨不得去杀人,却无从发泄。
    相比之下,严于柯表现得相当安静。他的心思很单纯,很专一,很执着。那就是:爱她。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外界怎么变,无论他们怎么变,他的心从不受干扰,他的心,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
    国可以不要,家可以不要,性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要,而那一项,却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爱得不像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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