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归来翊醒来时，已是翌日巳时。慕容铩上早朝去了。
    本要去东赤殿看孩子们，陈山拦下她，“娘娘，孩子们都被陛下带到西阁去了。”
    “西阁？去西阁做什么？”
    “陛下说，要给小少爷们找老师，文武兼修！”
    归来翊一愣，随即点头，表示同意。陈山也就趁势让宫人们快给更衣、上早膳。早膳的食物，是慕容铩特地吩咐的，全是他根据杨会所叮嘱的准备的，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昨夜思前想后考虑了一番，和归来翊之前在朝隮的想法一致：暂时先不公布她有身孕的事。宫里人多眼杂，指不定昭告天下之后，有人伺机对他们的孩子下手，那便防不胜防了！
    “娘娘，这是陛下为九位少爷起的名字，请过目！”刚用完早膳，陈山便递上一份折子。
    归来翊接过一看，长子霍璋慕容璋；二子颢谦慕容棣；三子付付慕容基；四子石头慕容钧；五子无缺慕容樘；六子玉益慕容深；七子霍靖慕容熜；八子恒儿慕容镇；九子慕容检。
    “好，甚好！”归来翊无比欢喜，“我喜欢他起的名字，孩子们喜欢吗？”
    “回娘娘，小少爷们也极欢喜。”陈山接回折子又说道，“娘娘想必也知晓了陛下重新修葺了道家宅邸，洗清了道家忠烈的冤屈，重振了道家门楣，打通了道家和南园的围墙，建起了道家忠烈碑！”
    归来翊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不如让九位小少爷住回道家，让西蛟陆相龄和已镇守戍边的东凰卢宇龙教导他们，小少爷们天资聪颖，届时必定德才兼备、出类拔萃、栋梁之才，出将入相、文武双全、卓尔不群……”
    “停！”归来翊觉得有些头晕，拉过桌上的一盘山楂糕，开始吃起来，“为何非得去宫外，在宫里教，不也是一样的么？”
    “娘娘的祖宅一直空置，若有人住进去，也显得有生气些，何况几位小少爷也不是外人……”
    “也好，”归来翊一边咬山楂一边说，“我跟他们一起住回去，一晃，我都十几年没见过自己原本的家了……”
    陈山暗叫不好，却又不能表露明显，只轻描淡写道，“娘娘若是出宫去了，那陛下一人在宫中岂不孤单，再说小少爷们离娘娘也不远，又有杨会照顾着他们，就算娘娘想念他们了，也可以让陛下陪着一起回去看看他们，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了？”
    归来翊仔细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突然她闻到一股香气，脑袋有些不灵光，便问陈山，“陈公公，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回娘娘，只是日常的熏香罢了，今儿个换了新的品种。”
    “噢。”归来翊吃完了一盘山楂糕，打了个饱嗝，随口问了声，“什么香？”
    “回娘娘，每年8～9月为麝泌香盛期，故而此时麝香最为适宜，既新鲜又精炼。”
    归来翊有些提不起劲儿，脑子迷迷糊糊的，“陛下还有多久回来？”
    陈山的回答没听见，归来翊却看到太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压压跪了一地，归来翊刚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又坐了回去，她的头怎么越来越晕了，还有肚子为何隐隐有些痛？
    她支着桌面，想要站起身，“太后……”
    太后来者不善，却露出笑脸，“哀家真心待你，你却一次次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当真是恃宠而骄，狐媚主上！”她一步步逼近归来翊，后者捂住肚子，阵痛袭来，额上沁出了汗珠。
    陈山忙唤来身边的小太监，悄声吩咐，快去西阁请陛下速回！
    归来翊扶着桌子，“太后处处与我为难，何时真心待我？”
    “哀家可是一大早便命人送来解暑的山楂糕，你吃了，却忘了？”
    腹痛加剧，归来翊只盼慕容铩快些回来，她不想与太后起争执，何况此刻她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杨会的话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她心慌起来，更加害怕……
    归来翊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山，像是求救，“陈公公，快去找太医，陆相龄、杨天铭，谁都行，快去！”
    “放肆！”太后一声怒喝，“哀家在此，你便是如此无视哀家的存在吗？”
    陈山看出了归来翊的异常，顾不上太后的怒气，起身亲自直奔太医署。
    “反了，反了，”太后狂躁地猛拍桌面，“来人，将这个妖女给哀家抓起来，哀家倒要看看，你这妖女究竟对皇上施了什么法……”
    “谁敢！”归来翊扶着身后的椅背，吼出一声引发腹痛加剧绞痛，子宫收缩，她感觉得到孩子很危险……她又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她咬着椅子角，痛苦地呻、吟。
    太后此时才发现她的异常，刚想要上前问询，宫人们再次跪倒一大片，慕容铩风一样冲进来，轻柔地扶住归来翊的肩，“翊儿，怎么了，你怎么了，听话，松开，哪里痛，告诉我，翊儿？”
    慕容铩将她半哄半拉，脱离那椅子，椅子角已被她啃得掉了漆。心疼的将她抱紧，走向床榻，刚走几步，他猛地回头，在屋内环视一圈，脸上暴戾渐起，“谁，点了麝香？”
    五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殿上人人将头埋进大理石地板里，连气也不敢大声出。
    太后一听麝香，再看归来翊的样子，猛地幡然彻悟，脸上时纠结懊悔的表情。
    “皇后她……她有了身孕？”
    太后的话无人回答，大家却将头磕在地板上磕得更深。慕容铩愤然大吼，“究竟是谁！！！”
    “阿去……”归来翊轻唤了一声，慕容铩忙将她抱到床上，轻柔放下，握紧她的双手，“翊儿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哪里痛，肚子痛是不是？”
    他一手握住归来翊的手，一手轻抚她的腹部，想要帮她减轻痛楚。归来翊的额上尽已汗湿，脸颊和双唇迅速变得惨白，慕容铩心如刀绞，“太医呢，太医为何还不来，若误了皇后的病，朕要将你们五马分尸！”
    大殿上原本浓烈的麝香被太后吩咐立马撤走，而后点上了龙涎香，麝香的劲敌，太后追悔莫及，她心心念念想要一个皇孙，哪知却被自己……阿弥陀佛，菩萨在上，若哀家的小皇孙无恙，哀家下半生吃斋念佛，多做善事，常伴我佛……
    杨天铭和陆相龄在陛下话音刚落便出现了，明显是飞奔而来的。
    陈山跪在床前不远处，若娘娘有一丝意外，但求请死。
    陆相龄站在不远处搭脉，慕容铩紧紧握着归来翊的手，想要帮她分担那份痛楚，不停抚着她的腹部，一遍又一遍的擦掉她额角的汗。突然，归来翊痛苦的哀叫声停止了……
    太后猛地跌坐在地上，腕上的佛珠碎了一地，宫人们忙七手八脚地上来搀扶，将太后抬了下去。
    慕容铩不解地看向陆相龄，后者脸色顿时很难看，而杨天铭也闭上眼。他扶着归来翊的手霎时僵住，眼睁睁看着她两腿之间的素衫慢慢被染红……
    越来越红……血从她身上流到床上，被子上，褥子上……
    慕容铩就那样呆滞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的羽儿……没了……
    此时的天际，红云压境，苍天大地，整个宇宙都如泼了鲜血一般艳红无双，万里晴空顿变成血色弥漫，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树是红的、宇宙万物，尽是一片灼目的红……
    远在扶桑的中京，严于柯的红袍，顿时失了颜色……本在批阅折子的他，见此情景，一口鲜血猛地喷洒在折子上……染上了血色……
    一切，都被血色盖住了。
    ***
    归来翊痛得晕了过去，同那次在天音阁中一般，黑暗中无助地下沉，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去往哪里。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大声想要喊出慕容铩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待她重见光明时，她看到了半年前来过的那个岛，安晴明。
    岛上的草棚已被全部破坏，几近一片废墟，而在那片废墟里，不知多少条条尾巴纠缠在一起，组成了一座山一般。她忘记疼痛，缓缓走近，听到了呻、吟声……
    “九尾？”她轻唤了一声。
    山一般高的狐尾突然天崩地裂般晃动起来，接着尾巴各自散开，确是八条狐尾飞舞在他身后，还有一条才刚冒出来一撮，安晴明已变成四脚怪兽，只有面目是人，对着她，面颊仍是秀气，墨发披肩，脸苍白如蜡纸，他痛苦的脸皱成一团，
    “金乌，快走！你快走！”
    “九尾你怎么了？既是你召唤我而来，为何又……”归来翊突然愣住，安晴明欲要飞升回天她是知道的，自恢复记忆以来她便知道九尾想要回到西王母座前，还要将她一便带回去，可她定是不会走的。
    安晴明要重新变回九尾便要如蛇蜕皮一般，将自己的九尾一条一条蜕变出来，要经历九层心痛，现下看来正是第九层，去来心痛——心痛或作或止，久而不愈。每经历一次心痛，便释放一条狐尾，却也释放一条生命，但那条生命须得是死过一次，方能为他所用，待他飞升之时，那九人便随他一道飞升……
    归来翊突然看到他的每一条狐尾上，都有一个生命：白苡、红叶、阿碧、第五虞、青淼、小虫幻化的少女、黄珑……还有小白，小白竟也化成人形，如糯米团子般可爱的顽童……
    他们都闭着眼，似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安晴明的第九尾出现，便飞升上天，登入极乐！
    火红色的绒毛像是要烧尽苍天一般，归来翊捂住肚子，望着九尾的脸，“你召唤我来，是为了第九尾么？”
    “不错！最后一层不仅最危险，亦需要最上乘的灵气，金乌你是我最好的人选！”九尾的身体里恶魔的声音在怒吼。
    “不……我不会回去……”归来翊摇着头，转身便疯狂的跑，她知道她逃不掉，可她不想死，不想离开阿去，她还要和他一世长安！更何况还有孩子，凭她仅存的灵力，她可以保住，可以保住羽儿！
    九尾的八条火红狐尾如一条条火龙飞速地飞向归来翊，她逃不掉，八条狐尾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绑住，瞬间她被绑得结结实实地挂在九尾面前。
    “金乌，快逃！放过她！”九尾体内另一个声音哀求道。
    而另一个恶魔之声厉喝，“受了八层苦难，难道你想功亏一篑吗？金乌，跟我一起回去吧，西王母想你了！”
    说着，八尾便逼近她的脑门，欲要攫取她最后的灵力。
    “等一等！”归来翊死死闭上眼，片刻才睁开，将那酸楚咽下，“放过我腹中的孩儿！”
    “金乌，你有了凡人的骨肉？”顿了顿又道，“你是在戏耍于我么，不过才月余的胎儿，你死了，如何保得住？”
    “你一定有办法，让我的元神停留在肉身九月，待孩子出世才收回去不行吗？”
    邪恶的声音未响起，另一声音已开口，“金乌，你的孩儿可代你一死！”
    “不……”归来翊头盖骨欲裂，惊恐喊道，她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不要动他，求求你九尾，不要…我的灵力给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可已迟了，八尾从她的脑门退开，转而齐齐对准她的腹部，猛地一击，归来翊的叫喊还未出口，九尾如有穿墙之术穿透她的身体，飞入天际，九尾霎时孔雀开屏般绽放，整个天际被他火红的绒毛染得如斑斑血迹印漫天……
    血色……
    归来翊如一片枯叶，飘飘荡荡在那漫天血色中飞舞，最终滑过地面，压碎了一地枯枝。
    他们的羽儿……没了……
    躺在满是枯草的岛上，眼里漫天的红，化成一副浓浓的水墨画，灼得她双眼几近失明，她连羽儿的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只能选一个，所以我选择牺牲了它，我想要留下来陪你，我只能牺牲它！”
    “我害怕，害怕失去他……”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天霄站在不远处看着归来翊，“你用自己的灵力创造了这个孩子，瘴气之事是契机，却终究违背天意！”
    “不……”一切都模糊起来，她哭得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不…不是这样的…”
    天霄深深叹了口气，“你明知天命难违，即便你没和九尾一便升天，但他历经九层蜕变皆是为了要将你带回天上，你的灵力全无，已不能活，你做这些顽抗，又是何苦？”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给他生九个女儿，想要和他一世长安……”归来翊捂住嘴，一阵阵抽噎让她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接上，哭哑了声音像拉锯，“我……太贪心了吗？”
    天霄转身，“我……业已帮不了你！”
    “求你……”归来翊突然爬起来，望着天霄老人，“求你帮我最后一次！”
    天霄老人脚步未停，“我帮不了你！”
    归来翊瘫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一丝凄凉的笑，心，已经痛不了了，痛得极致，便是死了吧。
    她和孩子都走了，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谁能陪他坐大鸟云游四海……
    ===
    “拿我的换可好？”
    于虚幻处，严于柯的声音响起。
    天霄老人脸色大变。却听严于柯的声音继续，“用我的阳寿，来换她的性命！”
    “胡闹！她本非凡人，你的阳寿根本救不了她！”
    “你说过，万事万物，总有相通之处！”严于柯坚决，“你若答应，以后东方之主，必定是我，如你所愿，绝不食言！”
    天霄脸上浮现一丝哀伤，看向归来翊，“她本就耗干了性命，即便续命，也只有一年可活！她活一年，你便要减少阳寿十年…”随即又对着虚幻处急补充道，“一年便是极限，否则她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听不到回答。
    慢慢走回归来翊身边，对虚幻处道，“傻孩子，你一生为她付出，却永远得不到她……”
    扶桑皇宫大殿上，严于柯凝视着折子上那滩血迹，此刻如镜子般放映着幻境：青丘国交界处那座小岛，满目荒凉的草堆上，躺着归来翊瘦弱单薄的身子，双目紧闭，脸颊惨白，如死人……
    双眼有泪滑落，冰凉的落在青石殿上。
    “小翊，你我……此生注定无结局。”
    右手伸向那幻境，想要再一次抚摸她的面颊，却在触到那血迹时，猛地被吸入，幻境顿时消失……片刻之后，严于柯缓缓抬起头，曾经红衣墨发，此刻红衣仍是红衣，墨发竟已花白……
    “傻孩子，你忘记我曾告诉过你，你的阳寿，仅有四十么？这十年阳寿一去，你，也就几年可活了……”
    严于柯嘴角微翘起，“她若去了，我……便也没必要活着了……”
    ***
    大殿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归来翊已昏迷三日，慕容铩也那般坐了三日。
    慕容铩的痛如一片无底的海浪，渐渐弥漫而来，从脚底漫上发顶，淹没了他自己，也淹没了归来翊，他不曾松开她的手，却看着她的手被自己握得发白，再发紫……
    “麝香对早期身孕本就极为不利，第一便是这麝香。再者，山楂开胃消食，酸甜可口，但山楂对孕妇子宫有兴奋作用，可促进子宫收缩，尤其是怀孕后有先兆流产症状的孕妇，娘娘吃了一整碟山楂糕便是其二，而这第三……”
    杨天铭似是不忍。
    慕容铩面无表情，那句‘尤其是怀孕后有先兆流产症状的孕妇’听得尤为清楚！
    “想必娘娘也对自己的身子清楚，娘娘早前中了瘴母，是在毒瘴中孕育了小皇子，胎盘本就不稳，故而……”
    “你说的这些，她根本不知。”慕容铩一双眼通红。
    “不，”杨天铭肯定，“陛下，她知道，她不仅知道这一层，她还知道她不能吃山楂糕，屋内不能点麝香……可她都默许了。”
    “你胡说！杨天铭，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陛下……”
    “出去！”
    “陛下节哀，娘娘……”
    “滚！”
    “翊儿，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你和羽儿是不冲突的！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想他痛苦，如果这份痛苦不可避免的话，那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承担吧，若他恨着她，那样，痛便会少一些吧……
    一年，一年就够了，他从爱她变成恨她，然后淡忘她……直到最后，她便可以放心走了。
    于是她告诉他，她恨他抛弃她，因此为了报此仇，她扼杀了他们的孩子，让他也尝一尝这种噬心之痛。
    说这种话时，归来翊觉得自己真圣母……她要一刀子一刀子往他们两个的心口戳，狠狠地戳，一刀，一刀……
    ***
    庆丰三年八月初九，皇后因冲撞太后，被皇帝陛下打入冷宫。
    八月初十，御前总管陈山向陛下请求辞修，举荐邹永上任。邹永乃当日奉太后旨意送来的山楂糕的人……
    太后几次三番欲要求情，皆被陛下视而不见。
    御前侍卫卢宇龙请旨前往戍边镇守，不得传召永不回朝。卢宇飞欲要前往，被卢宇龙再次请旨，九位皇子的武艺、陛下的安全，交由卢宇飞戴罪立功！
    庆丰三年十月十五，大西国西宣宗纳妃，贤良淑德，充备后宫。
    庆丰四年七月初六，大西国皇后殁。诞下的皇子，当即册封为皇太子。皇帝陛下大病，朝堂上下，举国震惊。
    太子殿下此时尚在襁褓，由太后抚养。陛下大病，皇太子尚未得名号。因他是六个时辰方才出世，故小名唤作六辰。
    庆丰四年七月初七，扶桑八百里加急奏，扶桑王德柴信家崩。
    是年，皇上病愈。册封太子殿下为大西国翊太子。赐名，慕容羽。
    庆丰十二年六月十七，大西国西宣宗驾崩，翊太子慕容羽继位，年号昭翊，史称西圣宗。
    据《大西国史》记载，大西国西宣宗慕容铩与大西国西圣宗慕容羽统治将近八十年间，大西国的繁荣鼎盛可与西始祖慕容梓琅统治时期相比，故为彰显其功勋，史称“宣圣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