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道德的罗曼史

我买了27号的车票，又在携程订了离公司最近的快捷酒店，三晚上。计算一下这次面试的成本超过一千，不过这也算是必要的投资。
    我还从没去过上海，这次刚好去感受下传说中的魔都到底有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想想这还是挺让人兴奋的。
    好消息当然第一个告诉闺蜜，她知道我得到H公司面试的机会，惊讶的双手合在唇前，钻光熠熠中眼睛弯成月牙形，她说真为我感到开心。
    这种祝福的表情我熟悉，当她第一次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的时候，我也是这般惊讶，这般真心为她高兴。
    婷婷的反应倒是更为冷静，她说今年是过史上最难就业季，加上外企大幅度裁员，我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闺蜜有些不高兴：
    “小曦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风言风语什么的就不要听了。”
    婷婷解释说：“我又没说她不行，只是建议她提前做好两种准备而已。”
    闺蜜的语气变得有些怪：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取，不要总是看不得别人的好。”
    这句话没有指名道姓，但刻意针对的意味很明显。
    我说过闺蜜是很单纯脸上藏不了事的人，自己以为掩藏的很好，但眼神声调都在出卖她的内心。
    我不知道闺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我现在无心管这个，我把话题扯到上海的景点，闺蜜来了兴致推荐我晚上一定要去新天地，算是暂时打了圆场，
    下午我去找系主任请假，系主任不在，办公室只有来学校才两年的小潘——老师，叫他老师真的很别扭，他跟传统大学老师形象未免也差异太大。
    三十出头的男青年，个字不高，大冬天只穿一件灰色T恤，低腰牛仔低恨不得看到内裤的CK标志，长的不难看，至少眼睛挺大，只是喜欢把自己整的很邋遢，头发显然半年没梳，满脸胡渣还常炫耀说法国男人典型的性感标志就是：
    “la barbe de trois jours(留了三天没刮的胡须)”。
    好吧，我承认我土，硬是欣赏不了他那国际范儿的潮点。
    他上课方式也很奇葩，他估计压根就没领过课本，因为上课内容跟教研社编的“英国文学史及选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按照他的话说：国内编的文学史太土鳖，不能用来污染文艺的神圣殿堂。
    每节课都是他的专场秀，拿一本不知道哪儿淘来的原版小说，随意翻一个段落，然后陷入作家附体的游魂状态，如痴如醉分析两小时。
    当然我们也听得很入迷。如果原版小说是最后的晚餐，那么他的分析就是达芬奇密码。作品有时候年代久远我们品不出好坏，但他那种抽丝拨茧一步步引人接近创作真相的感觉，真的很能勾起人的肾上腺素起来。
    果然不愧是圣安德鲁斯拿到过文学博士学位的人。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小潘老师正在摆弄他的ipad，听到有动静赶紧取下耳机把平板夹在书里，抬头一看是我，嘴唇不甘的颤抖了下，没出声。
    估计把我当系主任了，我笑嘻嘻走过去说：“老师在看动作片呀，这么紧张。”
    潘老师不屑的看我一眼：“你们这些90后满脑子都是什么啊，老师我也是有品味的人，看的是文艺片好不好。”
    我脸凑过去追问：“韩国的啊？”
    潘老师很无奈的点头，然后怨念的看了我一眼：
    “你来找我不会就是想八卦我吧。”
    我切了一声：“老师您也太自恋了，我来找系主任请假的。”
    “请假？你来例假肚子疼吗。”
    我早已经习惯他口无遮拦的作风，翻翻白眼：
    “老师您看我像那种区区痛经就不来上课的人吗？”
    潘老师摇头，又若有所思点点头：
    “对，女汉子不痛经。”
    现在轮到我无语了。我都不知道来请个假怎么就跟他聊到痛经，赶紧转移话题：
    “你27号的课我上不了了，我有场面试。”
    “面试？”他来了兴致“你能有什么面试，相亲？”
    我说：
    “没到那个年龄好不好。”
    看到他嘴唇抽动知道又不会是什么好话，我赶紧说：
    “我28号有一个外企的面试，要去上海，我来就是想找系主任请假的。”
    潘老师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很惊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恐怖的决定一样，半晌皱眉说：
    “你要去企业？不考研啦？”
    我忽然明白过来潘老师的反应，我一直成绩优异，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会继续读书。
    我说：
    “考啥研啊，不是有个经济学家说了吗，大学以后学的东西对企业附加价值是0.”
    潘老师有点急：
    “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跳不出上班的圈子，我是说你这么好的头脑，不搞学术太可惜了。”
    我心里一阵暗爽，被潘老师这种目空一切的自恋家伙夸聪明，大概我是真聪明，虽然他语气不是很好，但我很受用。
    我辩解说：
    “老师，你看我长的又不怎么漂亮，再读个博士成个第三类人，那就真要去相亲海选啦。”
    潘老师说：
    “鬼话，你长的又不丑，不是，这不是重点，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放弃考研，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怕嫁不出去的人。”
    我开始有些喜欢潘老师了，虽然交流不多，但他能懂我。我确实有另外的原因，我不是没有纠结过考研还是工作，我坐下来，这次换了认真的语气：
    “老师，其实我也想过读研读博，毕竟学术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可是之后呢，读博后就只有一条路，博士站里呆着等着进大学当老师。能像老师你这样随性的教文学当然好，但多数情况会教英语语法，然后教一辈子。”
    潘老师眼珠右移，我猜他是在想象自己教一辈子语法的感觉。
    他说：
    “教语法倒是真有些不一样。。。”
    我说：
    “所以啦，老师，我还年轻，还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虽然长处在学术方面，但我已经在学校里呆了小半辈子，我不希望继续呆着读研读博，然后一辈子就老在象牙塔里不出去。现在经济发展这么快，企业给我的感觉是日新月异充满朝气的，我希望能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
    潘老师想了会儿，然后神情很严肃跟我说：
    “你想一辈子做个普通人吗。”
    我表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只好解释说：
    “老师明白你年轻想要体验生活的心，但你要知道，企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理想化，朝九晚五的上班，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我那一瞬间的想法有些轻狂：
    当大学老师就不是普通人了吗，小潘老师也是回国不久，我不知道他最终能不能找到真正发展学术的土壤。据我所知其他老师又何尝不是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同样的教材讲一辈子不寻思改进，接一些翻译活让学生做自己赚外快。我并不认为潘老师对国内的理解比我更深刻。
    我嬉皮笑脸的说：
    “我也没想着一辈子呆在企业啦，翅膀长硬了我就创业去~”
    我真这么想的，我可从没想过一辈子给别人打工，但我缺少磨练，缺少失败，等我有信心了，我会义无反顾的辞职去创立自己的企业。
    小潘老师说的没错，到年龄结婚什么的只是开玩笑，从来都不是我会认真考虑的事。
    老师半让步半“服了你”的无奈一笑：
    “就你？你创个鬼的业。”
    我说：
    “老师，人家也是很有志向的好不好。”
    小潘老师看入我的眼睛，桃花眼里难得的深邃：
    “你确定那真是你的志向？”
    我点头。
    利弊都分析好的事情，我不会后悔。
    小潘老师做出一个撵我走的手势：
    “去去去，跟你说不通，你自行发财去，不混成千万富翁别回来见老师。”
    我知道我放弃继续深造有些让他失望，继续骗赖笑着说：
    “老师，您也加油混个博士生讲师嘛，万一哪天我混不下去还要回来抱你大腿的呢。”
    小潘老师撇撇嘴说：
    “你想回来抱就回来抱，你当老师我是——”
    我“嘎嘎”两声飞快闪出办公室，迎面差点撞上刚回来的系主任，我向她请了假，她很快准了，让我好好加油。
    我飞快走出办公楼，这才释放出一直忍住的狂笑。
    其实每次戏弄完潘老师我都很自责，发誓下次一定要尊师重道，但每次一看到他那自恋样儿又忍不住调侃他，看他第一眼就觉得是应该相识多年的朋友，“尊重”的感觉到是一丝也无。
    我对他说的都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确实不想一辈子教语语，这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光想想就让人无法忍受。
    我确实想创业，最多两年之后。虽然知道前路艰辛不可想象，知道99%的创业都是失败告终，但我也相信一句话：如果你下决心去做一件事，坚持十年，十年你一定会取得你想要的成功，不论是什么事。
    人生机会很多，但赌注不多，十年的青春，十年的拼搏，十年，这是我唯一的赌注。
    大四这年我迎来下注的时刻，自然要万般审慎。
    没有投给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之类，比如高中时想过做主持人做画家。
    没有投给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稳定工作，当老师什么的，虽然会更迎合家人期望。
    我将唯一赌注投给了企业，不会停止转动脚步的，永远充满变数和希望的职场。
    我想这应该是最保险也最贴合实际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