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歌

  ……却成了真呢……
  伴着一声声欢呼，爆裂的巨响似乎一声比一声清脆响亮，两耳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小小的身躯不由得随之一颤。
  那种喜悦的感觉……像是要把一切都淹没过去的喜悦，究竟是什么呢？
  【……只是喜悦而已吧……】
  【……诶？只是这样而已吗？】小女孩无意识地问道。
  【看到了美丽的事物不是么……难道不应该有“喜悦”这种感觉吗？】那个声音反问。
  【可是……】对这样的解释，小女孩还有一些犹豫——她不太确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否真如对方所说，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那个声音又沉默了一会儿：【或者，是因为什么与它有关的事情……和人？】
  这回轮到小女孩沉默。
  【……想不出来吗……】
  明明是疑问，不知为什么，却被说成了叹息的语调，小女孩听着男子的声音，抿了抿嘴。
  【……是啊……想不出来……所有事情，我自己，哥哥和姐姐们，大家……什么都是。】
  【……哦？】
  过了半天才得到的回应，同样是没有疑问语气的问题，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惊喜的笑容已经从小女孩脸上消退了下去，剩下的，却是不和年龄的怅然。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
  【或者说，我根本就是把一切都忘记了……我只记得，与这个梦境里看见的人和事有关的事情……可是，就连这样的记忆，也是残缺不全的。】
  【……是么……】
  【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砰！”
  又是一枚华丽的焰火在高空绽放，这次的颜色是浓重的紫红，光点的边缘处却有些桃红色的微光闪烁。
  这样的光芒之下，小女孩粉嫩可爱的脸上，却是一片苍白。
  【他们中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甚至我自己的名字，我也不记得了……】
  【……】
  【真是奇怪的事情呢……对吧？】
  只是在接触了某个人、或者听到了某些特定的词句之后，才会顺势想起与之有关的事情……也不对，说是“顺势想起”，倒不如说是在那个瞬间被灌注了这样的记忆。
  而导致了那些不协调感的……大概，才是真正的，“记忆”吧……
  【呐，你说，现在处在这个梦境中的我……会不会只是一抹游魂而已呢？如果真的是拥有正常肉体的人类，应该不会被困在这么逼真的幻影之中吧？】
  话音中已经明显地带上了不安——倾听者，或者说始作俑者，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保持了沉默。
  【……说了奇怪的话了吧……呐，忽略就好了……】失落的语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女孩的语气突然不自然地欢快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只是游魂的话，那么，我的身体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呢？】
  【……】
  【……你可真不配合……】
  小女孩依旧仰着脸，双眼盯着空中明晃晃的月亮——那些美丽的花火，全都是瞄准着月亮的位置去的呢……难道真的是要与满月争光吗？
  【……我是个坏人吧。】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小女孩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什么啊？这个明明也是问句吧，你是怎么把问句都说成这种语调的啊，啊？】
  【我，是个坏人吧？】那个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一次，顺着小女孩的意思，换了一个语调。
  小女孩嘴角的笑意不增稍减，明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大概……不是吧！】
  【……为什么？】
  【让我陷在这样的梦境里，而没有真正夺走“一切”，这本身，就是一种温柔了吧？】
  【……你不是说……】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刚刚心情不好，所以抱怨得有些过头了啊！】
  【……】
  【……会有这种温柔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的……我是这么想的啦！】
  【……呵……】
  【喂，说起来，你不觉得你这“完美无缺”的幻境之中少了些什么吗】
  【……是什么？】
  夏夜里，最迷人的不是湖波，不是花香，不是明月，不是花火。
  垂下的发丝忽然轻轻飘了起来，衣料与肌肤轻轻摩擦，小女孩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裸露的皮肤上，那轻微的压力和突然而来的清凉。
  ……是夜里的风啊……
第七十五章 风起·缺月·你的呼唤
    回忆，再见。
    ——佚名
    ------------------------------
    记忆中的夏天，都是开始于水果的酸甜，紫红色的桑葚盛载碧色的瓷碗中，偶尔的几粒白白红红让人看一眼就嘴里泛酸，然后是水晶碟里剥了一半壳、晶莹剔透的荔枝，就算不品尝，仅仅是放在那里，也可以有当做是美丽的艺术品来欣赏的功能啊……
    那一年，却有些不一样。
    漫长的冬天尚未过去，就不断有人提醒她夏夜的焰火是多么美丽，游人如织湖畔是多么热闹，西子湖上泛舟时的感觉是多么舒畅，而舟中滋味甘甜的新鲜莲藕菱角又是多么诱人……
    这算是在诱惑她么？
    已经不再孤僻、却在“与人交往”、“表达自己的愿望”等等某些方面令人惊叹地迟钝的小女孩这样想，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问出了声。
    于是正在不遗余力推荐这次活动的林秋芷僵硬在了原地。
    “如果是的话……其实不必那么早就开始吧？”
    “……”
    “喜欢焰火的是姐姐们，爱热闹的是某个无赖小鬼我们不提他的名字，泛舟什么的一定是琅嬛哥哥的主意，至于最后一条……我其实更喜欢吃热的东西。”
    “……”
    “嗯？”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如果秋芷哥哥你不告诉我是什么话的话……我当然不知道你说没说过。”小女孩看着少年林秋芷，认真回答。
    “……有些时候，你应该学会装傻而不是坚持死认真……”
    “……好的。”
    点了点头，小女孩就那么单纯地认了真，开始不着痕迹——当然，也有可能是周围的人都没意识到她会学习这种东西而忽略了这些痕迹——地向林秋芷学习如何装傻卖乖，并举一反三地学会了如何在气死人的情况下不仅不偿命，还要完全不担任何责任，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认为她的确没有责任而如果非要让她负责那就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于是……在林秋芷无意识地抱怨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半年内，小女孩……出师了……
    自然，这都是后话，而前话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对小妹妹造成何种影响，在小妹妹答应了一声“好”之后，林秋芷对小女孩这种死认真的性子纠结了半天，然后决定放弃纠正这种性格：“嗯……你究竟去不去？”
    ——半年之后，在他发现自家妹妹的确不再死认真，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再死认真之后，他还是欣慰了许久的。
    所以说又过了很多个半年之后他开始为此而痛苦、并深切痛悔自己曾经想要纠正小女孩的认真性格这件事情其实也是后话……
    当年的小女孩，直视林秋芷半天：“……去。”
    至于真实情况是她成功地被美食诱惑到……她就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后来呢？
    在夏夜的西湖，湖中的小舟上，她穿着湖绿色的绸裙，仰望天空。
    焰火在头顶炸开，绽放漫天各色花朵。
    秋芷哥哥、琅嬛哥哥、还有师姐们……他们站在她身旁，指点着天上的五色光点，问她漂不漂亮。
    那些光点曾经中断了好久好久，然后，在所有人都疑惑的时候，半空爆出一声突兀地炸响。
    淡蓝色的光华让小女孩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那些四散开去的蓝色光点，幻化成一只只蓝色的、闪烁着盈盈微光的蝴蝶，在高空中蹁跹舞蹈……明明那么遥远，却令观者觉得身在期间，如坠梦幻。
    这么美……简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在幻境中看见的情景与那时几乎一般无二，所以，所谓的“破绽”真的很少很少……
    除了施术者仿佛故意一般的情绪外露和交谈，就只有缺少了的微风，和当年并未存在的满月。
    【……所以……关键点，就在这两者之中吧？】小女孩一脸“我猜到了真相”的快活，眉眼弯弯，唇角翘了起来，表情可爱至极。
    对方半天没有说话，突然出声，却是低低的笑。
    【……呵呵……果然是你……】
    没听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小女孩歪歪头，想想还是觉得问出声来比较好：【你刚刚说什么？】
    【不，没什……】
    【骗人。】
    那边厢又顿了顿：【……嗯？】
    【你明明说“果然是你”什么什么的，可我问你的时候你又想说没什么……骗人！】
    ……因为身处幻境，而这个幻境又是关于十年前的记忆，所以，由于“幻觉”自己拥有小孩子身体，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小孩子了……嗯？
    十年前的死认真这一点……也恢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