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歌

    ——风破，你，现在，给我醒过来！
    身体骤然沉重无比，在黑暗中急速下落，明明是让人恐惧的呼呼风声，却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后背重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纵然心志坚定，早已身受重伤的年轻奉刀，还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诶？”
    短促的、表示惊讶的声音唤回了风破的神智。
    躺倒在地的年轻人松了口气。
    啊……终于，终于还是走出来了吗？
    抬起头，对上的便是碧色的灵，虽然不曾刻意关注，风破还是认出了对方：“……你是，碧莺？”
    明明是一句疑问，由于过度疲劳和其他某些原因，这话便硬生生被风破问成了肯定的语气。
    碧莺收起惊讶的表情，点点头便不再理会风破，又是一脸沉郁。
    从来只有自己给别人冷脸，却难得被同等对待，年轻的奉刀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此来目的，连忙张望三生草的所在，却见不远处，用以供奉的白玉石台上，一抹淡淡的绿色无风自动，似乎是在跳着什么舞蹈。
    见风破的目光落在那里，碧莺脸上又多了几分鄙夷不屑，益发复杂起来。
    那个……是三生草？！
    完全没注意碧莺的表情，风破欣喜若狂，不顾伤痛的起身，便向白玉石台冲过去。
    三生草……
    小草忽地停止舞蹈，纷纷落回石台，变成一把枯草。
    碧莺翻起白眼。
    ……嗯？
    风破困惑的抓起枯草。
    “啊——”
    一声尖叫惊得风破险些松手，退后两步四下查看，试图发现尖叫声的来源，却发现，声音似乎更大了……
    并且，恰好，来自手中。
    风破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似乎不是枯草而是……
    “嘶——”
    正在风破愣神的一刻，不知为何变成了绿头发小女孩的“枯草”，狠狠咬在他的手指上，怎么也不肯松口。
    碧莺额头青筋暴起。
    “放手……呃，松口！”风破甩着手指，却又怕当真把它甩出去，完全不敢用力。
    就在风破纠结于如何对付的时候，忍无可忍的某个灵终于现身出手：“白痴，松口！”
    伴着这声怒吼，真正的、上古时便存在的三生，现身了。
    “啊！”
    同时尖叫，这次的声音却短促的多，绿头发的小女孩松开了口，躲到远处。
    “……”风破愕然半日，回过头，“你……才是三生？”
    三生点点头：“她是用来糊弄魇城那些人的……你来做什么？”
    风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晚辈想……求前辈救一个人。”
    三生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眯眼盯着风破上下打量。
    沉寂良久。
    风破忍耐着三生似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一般的目光，开口，“前辈，究竟肯否……”
    阻止了风破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三生饶有兴致的环抱双臂：“先回答一个问题。”
    “……是。”
    “刚刚的黑之结界一共两层，你走出第一层的黑暗之后，便会陷入梦魇，看见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东西……那么，在那个梦境里，为什么最坏的结果是她的死亡，而不是她的遗忘？还有你是怎么走出了结界的第二层……答得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三生草叶，让你去救人。”
    再度沉寂。
    “……怎么，不想说？”
    “不……”想要回答，风破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盯着风破看了半天，依旧没能从他的棺材脸上看出答案，三生嘴角动了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在发丝间一抹：“算了……反正早就说好如果你能到……拿着吧。”
    “……什么？”见三生手中那已经化为细小叶片的发丝，风破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就这么……拿到了？
    “你可以走了。”风破愣神，三生却没有愣着，把叶片往他手里一塞就开始赶人。
    被三生一记大力——灵术——推出十几步，风破站定之后，握紧了手中的叶片。
    阿萝……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风破远去的背影，三生撇嘴，回头问：“你说的……能让我们都被打动的东西呢？”
    被问话者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结界之外传来风破的声音。
    “……她说，她会等我回来……她不会忘。”
    三生一愣，碧莺抬头，一脸惊异。
    绝艳耸了耸肩：“人类的，爱情……和信任。”
    不止是我们……就连神明，也要感动的东西……
    经过绿烟小筑时，风破止步。
    姜姮……师姐。
    他向内单膝一拜。
    “师姐……小破去救她，以后，或许就不会回来了。”
    没错，他要留在，有她的世界。
    城门处，不少人正在等他，为首之人看来眼熟得很——是瑶瑟。
    风破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只是更小心的护住三生草叶。
    瑶瑟上前，挡住了路。
    “让开！”风破的声音又恢复了作为奉刀的冷冽。
    瑶瑟勾唇而笑：“奉刀大人，真的相信她还在等？”
    “……让开！”风破没有回答，尽管他知道，所有人都想听他的回答。
    “……奉刀大人……”瑶瑟盯了风破半日，收起假笑，正色，单膝跪倒在地，“就请您，打破这个诅咒吧……”
    “我看见了……她在自己手心，刻下您的名字。”
    风破怔住。
    跪倒的人笑了笑，起身让开。
    原来……就算是失望了那么多次的魇城，也还是有人相信的……
    相信她会记得他。
    风破对着石门伸出手，用力，推开。
    如幻境中一般，刺目的光芒从逐渐打开的石门中透入，让风破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她，在做什么？
    天很蓝，明显是清晨时分，太阳的光很暖，很温柔，静静铺在寂静的山巅，风雪已去，只不知过去了多久，而经历风雪的人，又是否还在。
    他走了出去，走出那扇大门，走出城墙投下的阴影，一步一步，走进阳光之下。
    地上的雪薄了一些，四周原本有些枯干的老树，此时，却是挂着几朵刚刚过了盛时的细小花朵，有风吹过，便摇摇欲坠，时不时飘下几片花瓣。
    是梅花。
    红的，白的，静静开，又静静谢。
    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梅树下的墓碑……虽然没有碧色的藤萝，却还是与幻境中太过相似。
    他不可抑制的加快了脚步，向那座坟墓奔去。
    墓碑上只有很少的积雪，隐隐透出青石原色，他伸出手，颤抖着，沿那些字一一抚过去，急于确认些什么。
    【魇城秋尘之墓】
    【天佑初年九月初十立】
    这样……
    倏然松了一口气，心跳却如擂鼓一般，益发响了。
    这是谁立的碑？是她么？如果是……据她立碑，已经有多久？
    手指沿石碑无力地滑下。
    他想，如果她还在，应该，就在附近吧？
    似乎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两步之外，那块被她一剑破开的岩石也还在原地……上面似乎有些字迹，只是被雪掩盖住了。
    会有她的名字刻在上面吗？或者……会有他的？
    小心翼翼地擦掉雪，左手不自觉握紧。
    看着石上刻的字，他的身体陡然一震。
    那是，他看错了么？
    【天佑初年九月初十……】
    他看得太认真，以致没有听到，身后的魇城，传来了惊呼。
    【林秋芷，季琅嬛……】
    他的手用力擦着那些字，再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
    【泰薷，若笙……】
    他真的，没有看错吗？
    【司徒青萝，风破，战此地。】
    ……他们记得……
    她记得！
    他几乎喜极而泣。
    去找她。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
    去找她！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怎么也无法站起，只是用力按住那块破损的青石，把额头抵了上去。
    这不是幻境，这是真的，真的……
    “干吗呢？不冷么？”
    他睁大眼睛，倏然抬起了头。
    这个声音……
终之歌
    我想你了。
    ——青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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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青石被那一剑削平，光滑如镜，上面映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呵……怎么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随着轻而真实的脚步声，一点点向他接近。
    他回过头，看到少女明丽依然的面容。
    少女穿着白色的衣衫，上面绣着青绿色的藤萝花纹，她的头发松松的绾起来，碧色的耳环轻轻晃动，反出日光，晃花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