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铜的手镯是青儿从进光王府便随身带着的东西,虽然看着也并不怎么贵重,可这也许是青儿和家人的信物,上次自己出门,青儿不是就要自己带着去寻访吗?
因为李怡出门几个月来,并没有寻找到什么消息。他怕青儿伤心,因此一直没有给青儿提寻访的事情,也就一直没有还给她,后来,青儿跟着老太爷又去了北疆,这青儿留下的青铜手镯,便一刻不离的带着李怡的身上,现在,竟然将她的这手镯丢了,可怎么是好?
郑竹依已经接到老太爷的来信,说是他们中秋节之前,差不多就能到长安了。李怡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请工匠照着原来的样子,重新再做一个,虽然是假的,可兴许也能应付一时,待自己找到了真的,再换回来也不迟。
这几天,郑竹依经常到宫里去,因为皇上觉得要立太子了!
“娘,皇上还不到二十岁,为何要这么早早的册立太子啊?而且,还是要册立李湛的儿子为太子呢?”李怡也暗地里和母亲商量这事。
“当今皇上能够去奢从俭,勤于政务,看来是期成名君,但既受制于宦官,受制于朋党,再受制于籓镇,各方的争斗使然啊,他也是不得不为之的,只是,只是可惜了李普啊。”郑竹依口中所说的李普,正是唐敬宗李湛的长子,其母郭妃,也和太皇太后有亲戚,在朝廷中也颇有势力。
“娘,为何您说,可惜了李普呢?他不但有王太后支持,更有太皇太后做靠山,这次如果一旦被立为太子,日后必然能够继承大统,这对他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李怡不解的问。
“怡儿,你要记住,这世间万事,都是福之为祸,祸之为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的,李昂弟继兄位,为了安抚王太后等想拥立敬宗之子的一干人等,才说是要册立敬宗之子为太子,你想,他这太子当得了吗?”
“这个,也是当得的吧?”李怡想,既然李昂册立敬宗的长子为太子,那么王太后等人,自然也是赞成的,不也就支持皇上了吗?皇上的目的不也就达到了吗?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的吗?”郑竹依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说:“怡儿,天下间,别的事情或许是可以让步的,唯独这皇位,任何人,都不会拱手相让的,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到威胁自己皇位的事情发生的!”
“娘,您是说,皇上放出这风来,并非是……”
“是啊,李普活着,是当不了太子的,皇上有了这个念头,他,他也是只有死路一条的!”郑竹依说到这里,也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冷气。哎,生在这帝王之家,事事不能由己,这富丽堂皇的宫廷,是多么的黑暗和阴险,正是为了能够生存,她也觉的自己的心都麻木了,看到儿子黑瘦的面容,她不禁有了退却的念头,想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离开这长安,离开这无休止的争斗!
“那么,娘,朝廷定然会因为这,有生波澜吧,这倒对于我们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怡并没有注意到母亲话里的悲怆,听了母亲的话,他一下子就想到,李普定然会在被册立之前发生不测,而这件事,一定会在宫内和朝廷引起不满和猜忌,想到朝廷又会因此喧嚣难安,不禁有些兴奋的说。
李怡的话,让郑竹依立刻打消了刚才退却的想法,是啊,儿子都有此大志,能够审时度势,马上想到对自己的有利之处,自己是肩负了家族使命的人,怎么能够临阵退缩呢?
“是的,怡儿,你说的对!朝廷必然会因此大乱,我们现在看到了这一点,别人也会看到这一点,以我们现在的情形,切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会有人跳出来的,且看这番较量之后,谁是赢家在做下一步的打算吧。”郑竹依沉思了良久,也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奈何,光王的根基尚浅,还没有什么可依仗的势力,能参与其中的争夺,她怕李怡一时冲动,先对此发难,引火烧身,那就没有退路了,因此嘱咐道。
“有人会跳出来?嗯,娘说的有道理,以孩儿之见,恐怕秋太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李怡知道秋太皇太妃筹谋已久,李凑也颇有文采武略,加上秋太妃笼络了众多的朝臣,一旦众大臣推举,黄袍加身也并非是痴人说梦。
“正是,为娘这些日子常到宫里去,看样子,秋太妃的确会有所安排的。”郑竹依其实在内心里,对杜秋娘是有些敬佩的,不论如何,她从一个卖身的青楼女子,成为太皇太妃,只是靠着美貌是绝对不行的,郑竹依能够想到,也许,从杜秋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了一个目标,所以,在青楼她能够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舞艳冠群芳,没有心里的不灭的坚持,她不能做到如此。
只是,郑竹依不明白,这个从青楼到宫廷的杜秋娘,究竟这一生要达成的是什么?
是想成为像太皇太后那样尊崇的女人,让人们永远忘记她从前有过的低贱和屈辱的生活吗?不,她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忘记了那梦魇,才能使自己的心灵平静。
那么,还有什么是她追逐的?难道……,郑竹依不敢想下去,难道,这女人,竟然也想成为……,不!不!!她不能这么做!!!
事实证明了,郑竹依对李普将要被册立太子的事情的推算,这可怜的孩子,自从被皇上要册立的消息传出来,他竟然不小心跌到了太液池里,虽然是天气炎热,可不知为什么就因此得了风寒。
虽然太皇太后、王太后吩咐了太医要仔细诊治,他的母亲郭妃也是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皇上也是几日便亲自来看看他的病情,看到李普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还大发雷霆,训斥了给李普治病的王太医,并更换成医术朝野均称赞的李太医。可是,李普还是没有保住性命,拖了一个多月,病死了。
李普的死,引发了大明宫内和朝廷的诸多议论,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明显的将矛头指向了当今的皇上!皇上对李普的死,异常伤心,有好几天都没有进食,并将李普追封为靖怀太子,可是,这还是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一时间,形势颇为紧张。
正当这时,郑客行带着青儿一路风尘仆仆的从北疆回到了长安。
“青儿,你看这长安城中如此热闹,可比那草原好的多吧?”郑客行知道青儿他们这一路坐着马车的颠簸辛苦,马车行走在长安街上,青儿也将车帘撩起,伸着头向街上看。
“是啊,如此热闹!”青儿这一路骨头感觉都被颠散架了,可看到街上热闹,也精神起来。
郑客行在路上已经给青儿嘱咐了很多,特别是对这次到北疆的事情,任何时候都不能对外人提起,以免让别人窥探了其中的秘密。
进来光王府,青儿一下跳下马车,飞奔着便向佛堂而去:
“老太爷,我先去看太妃了!我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青儿一路跑着一路叫着:“太妃,青儿回来了!青儿回来了!”
拐过了花廊,青儿就远远看见郑竹依站在佛堂的外面正在等她,青儿跑到她的面前,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郑竹依:
“太妃,青儿可想死太妃了!”
郑竹依将她也搂着怀里,看到青儿一年多没见,竟然长得比自己还高了,高兴的笑着说:
“可不是,太妃也想青儿呢,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这光王府中都没有笑声了呢!”
“太妃,我在草原高兴笑着的时候,也常想,要是太妃见了,该多好啊!”
“就是我们青儿懂事啊,还知道记得太妃。快,让太妃仔细看看我们的青儿,是不是变得更加漂亮了?”
正说着,郑客行也走了过来,郑竹依便上前道:
“父亲一路辛苦了,快到房里喝杯茶吧。”
当他们走进佛堂的时候,才见光王李怡正站立在屋里,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见他们进来,才挤出了一个笑容。
“小王爷!青儿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怎么,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嘛,为何还躲在屋里藏着?可是,青儿出门以后,你倒得了清净,见我回来,心中不高兴吗?”青儿一见到李怡,笑着高兴的扑到了他的怀里,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背。
李怡听到青儿一路叫着的声音,心里有喜有怯,青儿一走就是一年多,李怡对她是日思夜想,不知多少次将白居易的《长相思》吟诵了多少遍: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可是听到她的声音,却有些怕见她,就在刚才,他在屋里听着青儿和母亲的对话,心中怦怦直跳,多么希望她们快点进来,又想冲出去,看看她,但是,脚竟然不听使唤,难以移步。
此时,青儿惊喜的扑在自己的怀里,还是像以前那个小女孩一样,天真烂漫,可是,“不得语,暗相思”,因为自己心中有了心事,有了情愫,相思始觉海非深,他竟然一时楞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儿,你可错过怡儿了,自从你去之后,怡儿每天都要在我面前也要喊着,要去北疆找你回来呢,说是这清净的日子啊,还真是不习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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