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了,已经四个月了,她离开皇宫已经四个月,而她在这片土地上,游走了三个月。四处都是逃难的百姓,一排排官兵穿着厚重的铠甲拿着矛盾整整齐齐地向前线走去。她小心地护着肚子,艰难地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大齐在东,日出在东,她就知道这点,无论多困难,她都要回去!
那日,她在阿娇的搀扶下去了紫云轩,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等她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辆陌生的马车里。而她的身旁,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的第五凰。
无论她怎么讥讽责骂,那个第五凰都是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书。她不知道她要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一路上,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人跟随着,再加上肚子里的小家伙时不时给她踹上两脚,她完全顾不得逃跑。
直到……某天第五凰收到一封信,脸色大变,对着她的眼神很是恐怖,似是要杀了她。夜里,她听着他匆匆骑马离开的鞭笞声,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躲在了马车之下。又在那些侍卫寻找她的时候,她忍着不适,骑上一匹骏马便逃离了他们的控制。当时她的脑子里,就一句话,她要回去!一定要回到齐衡的身边去!
她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到底是在大陌还是在大齐。也不敢贸然地去官府。身上没盘缠,卖了马换了些银子,没多久便花光了。此时,她对自己的路痴属性是恨到了极致。穷困到去乞讨的皇后,大概历史就她一人了吧。走了大约一个月,她听一同乞讨的人说,好似大齐和大陌打起来了。
回大齐的路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她跟着他们走,只希望,能够离京城更近一些,离齐衡和爹爹更近一些。冷眼,嫌弃,鄙夷,小偷,强盗,山贼……她看到了太多,也绝望了太多,好多次,她以为,她再也没法活着回去。饿的时候,她吃过树根,啃过白泥,扒过树皮,连偷鸡这种以前她及其鄙夷的行为也做过,当然,被主人给发现,因着她孕妇的身份,只挨了好几个耳光。
在无助地走了近两个月的时候,却是遇上了两个意外的人。
“皇后娘娘?”那人衣衫朴素,发髻却是人妇的样式。
小妖擦了擦满是淤泥的脸,抬头,看着上方站着的人,“你是……”稍稍偏头,便注意到站着她身侧的男子,白衣蹁跹,五官姣好。
“莫白桑!那你……”小妖指着女子,不确信地说道,“你是……第五琴?”
“嗯嗯!”第五琴点头,无比震惊地拉起地上坐着的小妖,“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宫里么?”
小妖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莫白桑和第五琴的手,“求你们,赶紧送我回京城!我……找不到方向。”
“这……”第五琴为难地看着莫白桑。
莫白桑将她揽进怀里,叹了叹气,“抱歉,这次,我和琴是私奔出来的,我们,不能回去。”他从怀里掏出大半的银子,交到小妖的手里,“这些,你是用得到的,若是可以,便雇一辆马车回去吧。还有,莫要去官府,皇上以为你已经死了,天下以为你病了,你若是贸然去说自己的身份,会被判罪的。”
说完,他拉着第五琴就要走。第五琴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大声地吼道,“那个月嫔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不在月嫔的身上!”而在,她的身上,这还是莫白桑发现的。她,第五琴,身体里,居然有两个灵魂!当然,这事,除了莫白桑,大概没人会信。
小妖不解地盯着她被莫白桑拖走。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琢磨许久,都不得其法,一直到她遇到了男装的久月,才总算是明白了。久月是男子,根本不是那个丁香。
“小妖,你就这么执意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吗?”久月拖着腮,看着小妖狼吞虎咽。
小妖点头,“我不回去,那去哪儿。”
“可是……”久月好似不经意地一提,“你知道他害死了摄政王吗?”
“砰!”碗被小妖颤抖的手一碰,滑落在地,碎了。她圆溜溜的大眼睛,泪水迷蒙,“你……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久月惋惜地摇头,“摄政王的权势被架空,三个月前,摄政王被他贬至蜀地,在途中遇上了意外,不幸去世。虽说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若他不把摄政王贬官,也许,摄政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小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此时的无助感比之前的困苦更难受,更绝望。爹爹的音容笑貌如同一本相册在脑海里浮现。爹爹说,他的小妖是最好的,爹爹说,他的小妖是最坚强的,爹爹说,他的小妖是他心里最疼的。可是,她却从未说过,她的爹爹,是她心里的大英雄,是她,不能割舍的生命。可是……现在这个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啊,怎么就能狠心躲起来呢?
她不顾四周好奇的观望,仰天便大声地嚎哭起来。那个无论她怎么犯错,都会原谅她的爹爹,不在了啊……不在了……
久月也不劝,就那么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哭,看着她难过。
突然,小妖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他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摸了摸她的额头,满是汗水。
“肚子……肚子……我……我肚子……好疼……”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久月看着她的下身,湿淋淋一片,羊水好似破了,这该不是要生了吧。
两手一提,将她抱了起来,匆匆地往最近的一家医馆跑去。
这家医馆的大夫还很年轻,看着闯进来的两人,为难地说道,“去别处吧,或者找个接生婆。”
久月小心地把小妖放在榻上,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地扎进红木的案桌上,“少啰嗦!赶紧接生!不然,小心你的命!”
“大爷啊!”大夫害怕地跪在地上,直给他磕头,“我只是一个小大夫,看看风寒什么的还行,这接生……真的不会啊。”
榻上的小妖捂着肚子还在哀嚎。久月皱紧了眉头,心里焦急。
“你先看着,我去找接生婆。”说完,久月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
一天,她哭嚎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的正午时,小婴儿的哭声,才让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母子平安。大夫和接生婆擦着汗水,跌坐在地上,总算是,把命给保住了。
小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孩子还很小,脸上皱皱巴巴,黄红的皮肤很是不好看。她却是如同抱着至宝,轻轻地亲着他的小脸,换得他不领情地哇哇大哭。小妖却是笑得开心,“安,一世长安,齐安,你就叫齐安。”
面对着一哭一笑的母子,久月无奈地摇头。
**
虽说知晓了摄政王的事,但小妖还是执意地想要去见齐衡,只因,她还欠他。久月拗不过她,一边照顾她们母子,一边带着她们往回走。
“我是要去京城见齐衡,你为何要带着我往回走?”小妖不解。
“他在前线。”久月自从知道小妖还想着去见齐衡,脸色就没好过。
小妖默,那她,之前一直在远离齐衡?
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不多,却件件让她无法忘记。比如安安那个奶娃退了红黄,白嫩得很可人,再比如小妖知晓了久月为何一直跟着她的原因,什么她小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个差点被地痞打死的孩子,刚巧,那孩子就是久月,虽说,她依旧是没有什么印象。还比如她远远地看着齐衡的身边站着一位紫眸的貌美女子,亲昵的模样,让她再没了勇气上前去与他相认。
也许,从一开始,她们就错了。而她自以为是的重要,似乎是错得最离谱的。
“现在,你还想回到他的身侧吗?”久月讥讽,“呵呵,不过,他的身侧已经有了她人。”
“回去吧。”小妖再看了他最后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
却不知道齐衡指着脚下的城土,无比自豪对身侧的紫眸女子说,“凤姨,你说,如果朕把这江山都收了,当着你的面,把大陌给灭了,你会不会哭呢?”
凤姨僵硬了眸色,“你这疯子!其实你是……”她咬咬牙,终究没有说出口。
“是什么?”齐衡冷笑,“其实我是大陌的后族,是你的亲骨肉么?”
“你……知道?”
“哈哈哈……”齐衡苦笑,“你们都把朕当做傻子,其实,朕什么都知道。久月冒充丁香,是你告诉他的吧。还有那次暴/乱,也是有你的份吧。你们一个个地说着对朕好,却都想害朕,只有那个小傻子,一次次地说着和朕是敌人,却总会扑进朕的怀里。呵呵,那个小傻子啊,再看不到朕的这英武的一面了,她,怎么能,那么快地离开呢?留朕一个人,那么想她……”
“报应啊。”凤姨叹息,她这一生,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大陌,那是家啊……
**
连夜挖了爹爹的坟,把他的尸骨跟她母亲的尸骨埋在了一起。这样,大概是他所想的吧。看着手里的匕首,这把藏着很多秘密的东西,她一并丢进了坟墓里,便让这一切,都休止吧。
“如今,你打算怎么做?”久月抱着手,看着她在坟前叩拜。
小妖站起身,把怀里的齐安递给了他,“帮我把安安交给齐衡。”
“你确定?”久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对安安的喜爱,他是看着的,如今她就这么把安安送给齐衡?
“你送走吧。”扬起的衣摆,随风而起,那么决绝。
若是相守已无奈,不如相忘于江湖。
齐衡,小子齐安,你的儿子,我们的孩子。若是来日有缘见,只望相见如陌。
拿着信,抱着怀里吮着他手指的孩子,齐衡原本晦暗的眸子顿时有了光彩,她没死,她还活着!虽说现在没办法脱身去找她,但总有一天,他会寻到她,一定的!那个没心的妻子,他自会好好收拾。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约,他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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