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巫师

第78章


他的一条右臂上绑着石膏,一动不动地挂在脖子上。
    两个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玻璃上渲染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我过来看看你。”
    “谢谢。”
    “你在这儿怎么样?”
    “挺好。”
    又是一阵沉默,探询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让人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什么,现在面对张洪波的时候杨朔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紧张感,这好像并非仅仅由于隔开他们的那层玻璃。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哦,你是不是听周皓说的?”
    “没错。”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他以为你已经死了。”
    “哦。他现在怎么样?”
    “他死了。说完一切之后从医院跳楼自杀。”
    “是么……”
    张洪波哼了一声,伸手托了托眼镜。
    “看来他比我幸运。”
    “为什么?”
    “我也想死,但我却没有。我不能自杀,这个身体是我母亲给我的,我不能对不起她。” 张洪波把身体向后靠了靠,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不过幸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别这样想。”
    “这是事实。”
    杨朔看着张洪波,想透过他的镜片看清他的双眼,可她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两个倒影。
    “杨老师,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张洪波坐直了身体。
    “……可以。”
    “你是不是很恨我。”
    杨朔仰起头,看着玻璃上倒映的太阳。
    “我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一个老师是永远不会憎恨他的学生的。”
    张洪波慢慢地抬起头,默默地对着杨朔注视了很久,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来看我,杨老师。”
    说完这句话,张洪波慢慢地站起身,消失在他背后的小门里。
    一周以后的一天上午,西郊公墓。
    现在不是传统的扫墓季节,墓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晌午物的阳光静静地照耀在松树枝头,泛出一种绿油油的金黄色。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新添了两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
    李心宇和杨朔默默地站在两座墓碑前,神色凝重。他们一早来到了这里,却久久没有离开。
    “一切都结束了么?”
    杨朔忽然幽幽地说。她凝视着面前的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一个短短的名字:夏雨。
    “但愿如此吧。这么多了,难道还不够么?”
    李心宇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夏雨的照片,走上前去轻轻地放在了墓碑的前面。
    “我昨天去医院看过晓琪了。”
    杨朔又说。
    “是么,她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仍然没有苏醒。医生说她有可能一直这样昏迷下去。”
    李心宇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杨朔。
    “有时候看着这些受害者,我会觉得他们真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但转念一想,他们自己也的确很可怜。作为警察,我不得不和他们作对,但作为一个人,我却忍不住同情他们。”
    “如你所说,在这整件事情中间,究竟谁才是真正邪恶的呢?”
    “有时候,所谓的邪恶的人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仅仅是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某种欲望罢了。爱、恨、嫉妒、贪婪和恐惧,这些情感如果到达了难以控制的程度,就会把人变成魔鬼。张洪波和周皓这两个人,正是由于对自己所爱的人爱的太深,当失去她们的时候无法自拔,才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是啊……可是那个夏寒呢?最初发明这一整套实验方法的那个疯子一样的科学家,他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我们现在知之甚少。况且他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必要去追究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好奇,是什么促使他去研究如此奇特的课题呢?”
    “这个,恐怕没法探究了了。不过我们的确从张洪波保存的那些夏寒遗留下来的资料中间找到一件东西,恐怕是唯一能够推测这个问题的线索。”
    “哦?是什么?”
    李新宇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翻开到其中一页,递到杨朔面前。
    “这是我抄下来的,或许你有兴趣看看?”
    杨朔接过本子,那上面居然抄着一首诗:
    素有云舟度沧海,
    难觅曲径通阴阳。
    七岁寒窗空问道,
    三秋青冢徒嗟伤。
    琵琶声声闻泣血,
    诗词句句说断肠。
    待得孤魂归返日,
    定把白绫作红裳。
    杨朔前前后后把这首诗读了几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李心宇。
    “这是夏寒写的?”
    李心宇点点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才气。可这诗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呢?”
    “这我不是十分确定,但能猜出些端倪。他似乎和张洪波或者周皓一样,经历了丧失亲人的痛苦。诗的第一二句就感叹阴阳相隔,第三句估计是说他在国外留学的经历,第四句呢,可能说明那个人死了三年。”
    “恩,有道理。”
    “后面的一半,琵琶和诗词可能和那个死去的人有关,也可能只是修饰一下。最后两句话非常重要,表明他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可能已经开始研究他的实验了。从整首诗来看,死去的应该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他的爱人。因为断肠之类的词是用在男女之间的,而红裳则是结婚时候穿的衣服。”
    “看来这个夏寒的背后也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啊。”杨朔深吸了一口气说:“说不定是一段悲惨的往事呢。”
    “没错,”李心宇把本子收回口袋,神情严肃地说:“但是,一个人无论境遇多么值得同情,也决不能成为他犯罪的理由。把一个人的不幸变成许多人的不幸,这是决不能容忍的。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不论他是谁,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都会受到法律的惩处。”
    杨朔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对了,明天就要开庭审理这个案子。”
    李心宇顿了顿说。
    “没错,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
    “你希望有什么结果?”
    “我?”杨朔低头沉吟了片刻说:“我希望他能活下来。当然我不会忘记自己作为证人的义务。”
    李心宇转过头,和杨朔对望着。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孤儿,因为他长久以来的痛苦经历,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学生。”
    李心宇抬了抬眉毛。
    “你很善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维护学生是教师的责任。”
    “呵呵,说得好。就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捉拿罪犯也是警察的责任。”
    “警察先生,这个案子破了,你一定很高兴吧,至少也是如释重负。表彰,嘉奖什么的肯少不了。”
    李新宇仰天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些一团没有解开,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所欣慰的是至少你活下来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案子,永远也不想。”
    的确,这一切已经够多了。尽管这个案子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谜团,例如夏寒究竟是怎么研究出那种令人畏惧的实验方法,又例如那个以亡灵巫师的名义给他发邮件的神秘人物又是什么人,但该了结的已经都了结,他实在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热情了。
    “但愿吧……”
    杨朔凝视着夏雨的墓碑,不再言语。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李心宇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
    “我想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那我去车上等你。”
    李心宇说着,转身走开了。
    等李心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杨朔慢慢上前两步,蹲下了身子。
    两座墓穴比肩而立,从左到右依次是夏雨,周皓。
    她凝视着右边的两块墓碑,良久,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两朵小小的白花,分别放在了两个人的墓前。随后,她站起来转过身,又扭头看了两块墓碑一眼,终于迈开步子向着李心宇离开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后脑勺上,一枚银质的发卡正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2007年8月12日 初稿
    2008年6月19日 第二稿
    2008年8月28日 第三次修改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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