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言流年

  “既然是默言的意思……”
  刘洋溢撇撇嘴，刚才陈默言接到叶从寒电话的时候他也在场，他不知道那头的叶从寒都说过什么，只知道除了单音节的“嗯”、“哦”以外，陈默言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一句“没必要，”一句“不至于”，还有一句“客气了”。半个多小时的通话，陈默言所说的却仅此而已。
  放下电话，她愣了好一会儿的神，背对着林潇和刘洋溢沉默良久，之后便决定放过叶思了。至于任静……任静为什么会花大价钱买了视频传到网上，又为什么会三番两次找林潇却又刻意躲着她……陈默言开始还有一些不解和怨愤，可是经过那一通电话之后，却真的是不想再追究了。
  林潇将桌上的资料推到刘洋溢和许明辉的中间，目光在看向刘洋溢的时候微微暗了暗。
  “至于这份儿资料……洋溢，你和许大哥看着办吧，如何处理，怎么公开，所有的分寸你自己拿捏就好……”毕竟这事儿牵扯到了刘洋溢的母亲和她的娘家，说起来也算是林家的一段家丑。
  “我……”刘洋溢看了看许明辉将资料推了过去。
  许明辉抿抿嘴，很自觉的拿起桌上的资料道别，然后转身退出了书房。这种外人的私房家事他还真没兴趣听，要知道听得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刘洋溢将自己扔到沙发上，手盖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犹豫着开口：“你说我该不该让默言知道这些真相，”
  林潇看着躺在沙发里一脸颓废的兄弟，一时间怨恨与同情都涌了上来，竟是鲜有的语塞。刘、沈两大黑帮世家的恩怨偏偏将陈默言的父亲李明清牵扯进去，原本是上一辈的事却延续到了他们的身上，这些事的确不该让陈默言知道。
  没有听到回应，刘洋溢闭着眼睛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不想被她知道这些，我不想……让她恨我……”
  林潇低眉，目光落在桌边，照片中只有18岁的陈默言正吐着舌头向他调皮的扮鬼脸，说不尽的单纯可人，那便是他的天使，他一辈子的守护。
  如果可以，林潇多么希望可以将陈默言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永远不要让她知晓，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永远不要和她有什么牵连。
  可惜，似乎这一切已经迟了，真的迟了……
  那错过的五年，她已经见到、听到、遇到了太多，懂得了太多，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弥补，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将那些伤痕扶平。
  轻叹一声，林潇的目光从照片移开，手指在书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在安静的书房中清晰无比，仿佛是一声声犹豫却又有力的心跳。
  敲击声毫无征兆的停下，林潇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你不想让她知道什么？是她父亲的案子？还是我父母的空难？又或是……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两次谋杀……”
  刘洋溢如同触电一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站起身的林潇，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
  刘洋溢因为紧张而变得略带颤抖的声音，让林潇觉得好笑。
  “不明白？你是装傻呢，还是一直以为我是傻子！”
  “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家帮你查的？”
  刘洋溢的声音明显已经平静了很多，他知道这些事情早晚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而最有可能的便是被林潇查出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或者……其实也不算快吧，毕竟，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四年多了。想到这里，刘洋溢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多少？”
  而林潇则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些年刘洋溢一直在他的身边甘愿做一个配角，对他照顾有加，作为这世上他唯一的一个亲人……
  哎，若不是陈默言和李家的关系，他想即便是查出了这些真相，他也会继续装傻下去吧！
  林潇垂下眼眸，暗影中瞧不清半点情绪：“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道第一次要杀我的是二妈，而且她还特意把谋杀做成了为情自杀的假象，为的……应该是让你顺理成章的回家，继承林家的家业吧！毕竟我一死，你就成了林家唯一的血脉，倒时候你是不是私生子都不再是问题了。可惜，计划没成功，所以他们才不得不给我补了两个枪子儿，不过，也正多亏了这两枪给了我追查的线索……
  默言曾经说，当年爸妈告诉她的是我的死讯，所以……所以默言才会受不住刺激精神失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假的死讯应该是二妈传过去的，至于后来的空难……
  那大概只是一个意外吧！毕竟二妈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让她伤害我母亲还可以，但是若是说她要害死父亲，不大可能，否则她也不会在接到空难消息之后就病倒了……”
  林潇闭了闭眼，手握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后面的话继续下去：“我在医院的遭遇的第二次谋杀……洋溢，我不想再追究了，但是我希望你至少告诉我原因。”
  等了许久也不见刘洋溢有开口的意思，反而是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林潇轻叹了一声，走到沙发前低头与刘洋溢对视，一瞬不瞬的，像是要将刘洋溢的心都看透似的。话音更轻了一些，语气不像是逼问而更像是和兄弟谈心，却又透着明显的疲惫无力。
  “你杀我，是为了家产？还是为了……她……”
  兄弟
  “你杀我，是为了家产？还是为了……她……”
  看到刘洋溢再一次震惊痛苦的眼神，林潇将头别开。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男人争夺的无非是名利和女人，而对于刘洋溢这个甘愿辅助自己坐稳ZEROS头把交椅的男人来说，江山的诱惑似乎远不及美人。背着私生子的身份，面对董事会成员指着鼻子的当面侮辱，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可以主动的放弃ZEROS的股份当做林家送给新媳妇儿的贺礼，而且笑的异常满足，没有半点遗憾和犹豫。可是看到陈默言与林潇拉在一起的手，他却会将自己扔在酒吧喝的烂醉如泥。
  如果刘洋溢看上的是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林潇都会让，可是为什么独独是他的默言！林潇不愿去想，可是事实早就摆在了他的眼前，兄弟，他存于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可以无视万贯家财的诱惑，却偏偏为了女人而下定了除掉他的决心。
  “舅舅……沈伯伯告诉我，当年在出事儿之前，爷爷曾经让你来过北京一趟……”林潇低笑了一声，想不到一向对自己严厉的爷爷竟然会想到派人去北京找陈默言到医院陪他，然而他派的人显然有另一套想法，“爷爷原本是为了我好，可是这惊喜到最后竟差点成了一道只惊无喜的催命符。不过也谢谢你最后的坦白，沈伯伯说那次谋杀之所以失败，也是因为你……洋溢，林洋溢！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默言在你心中竟然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你竟敢在爷爷和沈家的眼皮底下动心眼儿！”
  “我……”刘洋溢的手指抠进沙发，那句“我没有”终究没有办法说出口，没有什么呢？没有贪恋陈默言，还是没有谋杀林潇？
  没错，他自从知道陈默言是林潇的女朋友，就动了心思。他刘洋溢注定是林家见不得光的庶出，林老爷子连一个姓氏都不愿意给他，又何谈万贯家产，那些无疑都是为林潇这个正牌太子爷准备的，这样的安排名正言顺，他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连他心仪的女孩儿也是林潇的，他要抢，他要在陈默言的面前证明自己不比林潇差，名利没有，至少他要这个女人！所以他不能忍受自己好不容易被爷爷另眼相看，之后不久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把陈默言带到另一个男人面前。
  “我知道你也喜欢那姑娘，可是潇儿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他比你更需要那个叫默言的女孩儿，做哥哥要有做哥哥的样子……”
  爷爷说他是哥哥，而好东西自然要先让给弟弟，所以ZEROS是林潇的，陈默言也是林潇的，那他算什么？到最后他又能得到什么？所以那一晚他主动找到了自己贪婪的舅舅，刘、沈两家都是黑帮世家，然而沈家一直有林氏的支持，多年努力已经越漂越白，而刘家却渐渐势单力薄，为了更多的财富不惜陷入泥潭，越染越黑。刘洋溢不止一次拒绝了舅舅再次谋杀林潇的提议，那种黑暗的卑鄙行径让他不耻，然而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提出的。
  疯了，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疯了！他曾经怨恨母亲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甚至因此也怨恨母亲背后的娘家，“刘”，就是因为这个娘家的姓氏，她能在林氏工作却不能进入林宅生活，连带着他也被拒之门外。而他竟然会被嫉妒和欲望冲昏了头，犯下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爱情，可以让一个人高尚，也同样可以让一个人堕落，而那时的刘洋溢显然是后者。
  林潇看着刘洋溢的脸渐渐变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憋在心里面的那些恨意，原本应该更重才是，可是为什么却忽然就消散了！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不禁暗笑自己今天怕是要把这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林潇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终于完成了一项工作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了结了。
  谋杀也好，夺家产也罢，他都不想再去追究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他终于明白了爷爷临终前的嘱托，为什么不让他追查，又为什么留下手书给他，让沈家在他知道真相之后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