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无尽囚生

25 第24章:心星


此时佐尔脑中的一切全都混乱沉积在一起,头愈发沉重而身体却轻得多,手脚简直都已不像是自己的。潮湿的衣服裹在身上让他难以呼吸,他想撕扯掉它们,怎奈手上的力气正在逐渐耗尽,于是他干脆穿着它一同沉入注满水的浴缸中,清凉的水立刻包围了他,身体的舒适让他丧失了呼吸能力,他闭上眼浸没入水中。温柔的水压迫着它,霎时间世界终于安静了,回复到本真的初始,静谧之中耳边仿佛传来初始生命的声响,它们慢悠悠的在水中游戏,它们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它们用冰润的唇轻轻戳着他的身体,帮助他清理黏附的污浊,他纹丝不动生怕惊扰到他的朋友们。
    门被敲响。奂美开门,是那位白发老人。他把退烧药交到她手中,叮嘱她照顾公子,话语中带着恳切的请求意味。虽然她预想佐尔现在并不是让她充当临时女佣,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和善的老人她没有表现出其他额外的情绪,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些许亲人间的爱意,这份爱虽然是给予别人的但还是让她生出了意外的惊慌,她离家的时间太久了,已然开始遗忘那份原始情感的滋味。
    佐尔一个人在浴室中很久,奂美一开始并未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有些焦虑担心起来。他与自己年龄相仿,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他生着病。
    佐尔终究不能在脑中消灭掉那封信,父亲用那封信告诉他:她哪也不能去,哪也没去,她被施行枪决。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晓,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星球的女人想要脱离家庭和丈夫,她所犯下的罪行将是不可饶恕的,在恒王星即便她出身高贵……
    奂美先是轻轻敲浴室的门,然而里面没有声音,她喊他依然没有回应。她转动门把手,门轻易的被推开了。
    “佐尔,你还好吗?”奂美在门口问。
    她抬脚欲走进去,湿淋淋的佐尔出现在她面前。他穿着浅青色的浴衣任由头发上的水不断滴落。奂美下意识的去扶他虚弱的身体,她拿起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擦头发和滴水的耳朵。
    佐尔靠着她来到卧室,他爬上床。他头晕的厉害,好像雷电和战舰的轰鸣声仍在耳际环绕不去。
    “金伯让我把退烧药给你,你应该马上喝了它。”奂美说。
    而床很大,佐尔像没听到她的话,他趴在床上不动,也或许他已经病得无法动弹了,她只好上床跪在佐尔身旁,她轻推他。
    佐尔把头埋在枕头里,他感觉到遥控器在枕头下面,他摸到了它。
    整个房间暗下来,周围的环境弯曲变化,奇妙的好像时空转换一样。奂美瞬间身处在野外的山坡之上,身下是柔软的翠绿草地,山坡周围是茂密的树丛,夜晚的风清凉拂面,带着浓郁的青草味道,月光清凉怡人温柔的洒下来,像一层薄薄的细纱铺满整个世界,细腻的光打在两个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朦胧清雅,似梦如幻。
    奂美惊觉这突然的变化,她手掌下面嫩草的触感逼真的直达内心,头上那轮满月浑圆清澈,仿佛一张柔情的面孔,触及她的每一次心跳。
    佐尔翻身仰面看向头顶那轮有生命的星球,她离他如此近,他伸出手去触摸她,她的光包裹他的手指。
    “我们在哪里?”奂美问。
    “不要惊讶,不要害怕,我们还在这里,还在房间里,仅仅是幻觉。”佐尔说着收回手垂在身侧。“它是我做出来的,在感觉上惟妙惟肖的幻境。”
    奂美起身站在山坡上望着夜晚的风光,呼吸自然的气息。
    “这是如此真实。”奂美轻声说,她抬起脚能感受到青草的松软细嫩,她有些不忍,但还是忍不住踩在上面轻轻向前走。
    “你会从床上掉下去的。”佐尔说。
    奂美收住脚步回头看地上的病人,他看起来虚弱憔悴,被虚幻包围着显得更加孤独而悲伤。她跪在他的身边,把药瓶放进他手中。
    “喝下去会感觉好些。”奂美说。
    而佐尔没有握得住药瓶,它滚落到草地上。奂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接触到的一瞬间手被佐尔抓住。
    “我不准你给我治疗,不要想了。”佐尔命令的语气。
    有些猝不及防,奂美摇着头看他说:“我没有那样想。”
    佐尔放开她,强支撑着起身坐起来说:“记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把你的治愈能力用在我身上,无论怎样都不可以。”他说完打开瓶塞,一口喝光了瓶里的药水。
    然后他重又平躺回去,仰头望向那轮光洁的明月。
    “你知道吗,那是心星。”佐尔慢慢开口说,声音轻柔的像说故事的诗人一样好听。
    “你是指那月亮吗?”奂美问。
    佐尔轻声笑了,他说:“在地球也有一颗卫星,它是叫做月亮吗,月,可这颗不是月,她叫心,她是心星。”
    奂美平躺在佐尔身边,仰头望着那颗夺目的宝石,它确似一颗巨大温润的宝石。
    “它这样美,可是我从未见过它,在恒王星见不到它是吗?”奂美问。
    “以前能看到,她夜夜升起。只是,十五年前她被毁灭了。”佐尔的声音清冷。
    四周围安静得出奇,有风吹拂却没有声音,夜空中飘忽闪烁的萤火虫也悄无声息,还有静谧的心星。奂美感到胸中憋闷难耐,眼睛也是酸涩的。
    “为什么?”奂美的声音穿透静谧。
    佐尔没有回答,奂美微微侧头看他。他的脸庞在心星的映照中近乎透明,而眼角滚落的泪珠似一颗晶莹的钻石,滑落入翠绿的草叶间。
    奂美的手寻到佐尔的手指,轻轻的附在上面。
    “五岁的时候,妈妈离开了,她是那样美丽而尊贵的人,她去了向往已久的地方,就是那里,与整个星系格格不入的心星。”佐尔说,“它是她所在的地方,我每天晚上都会看着它入睡,那时候只要有窗户的房间就能看到它,它是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飞去那里,我以为只要长大了这个愿望就会实现,到时候我要把我的宠物们一起搬过去,再也不与家里联系,就像是妈妈那样彻底摆脱他们。但是其他人无法容忍一个异类的星球,在一位女性政治家成为心星的最高统领之后……”
    “其他星球攻击他们了?”奂美问。
    “不仅攻击,他们将它彻底摧毁,心星的尘埃化成暗淡的雾霭笼罩在恒王星上空,恒王星从那往后再也看不到明亮的星辰。”佐尔说。
    奂美看着他,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说:“她或许还活着,她或许逃出来了。”
    而佐尔摇头。
    “你出生以来,还有别的星球毁灭过吗?”奂美很自然的想起唐纳利和她曾经提到的家乡。
    “没有。”佐尔的声音很低,若不是离得很近几乎是听不见的。其实在的他心里是第一次这般清楚,那一切都是假的,妈妈从未去过心星,她或许很想去那里,但她那时被这个星球剥夺了一切,她的希望以及她想要抛弃的家庭。
    “佐尔,你病的很严重,我叫医生过来好吗?”奂美说。
    佐尔反手抓紧她想要抽出去的手,他侧过身体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不准你治愈我,我也不想见其他人。”
    如果现在治愈他,奂美以后就会有很多机会监视他甚至控制他。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她竟然会为自己刹那间的想法感到羞耻。
    “你是不是很冷呀?遥控装置在哪里?”奂美问。
    佐尔按下遥控器,虚拟的环境消失无踪,他们回到原本的卧室。奂美把床上的被子卷起来盖在佐尔身上,她去拿来冷水浸湿的毛巾,把它敷在佐尔的头上。
    然后她下床站在地上环顾这间卧室,它很有些不同。墙面是干净的墨绿色,没有点缀没有图案,暖色调的灯光洒在浅咖色地毯上,整个房间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同时也充斥着压抑和孤独。
    奂美回头看床上的佐尔,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呼吸起伏的节奏感仿佛与整个房间形成一种天然的格局。他从出生起就被牢牢的锁在这个地方,被禁锢的远非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精神。他为自己制造了理想中的美好世界,更忧伤的是所有一切都包含在这个地方。
    脚下踩到一个方形小东西,房间的灯灭掉,她急忙捡起来地上的遥控器,起身的时候房间中交替打出淡淡的彩色光束,它们打在墙壁上。幽暗的墙壁上光芒掠过处浮现出生动的图画,一只小鹿轻灵的跳出深幽的森林,它看着前方,像是看到了奂美,它久久的注视她,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悠闲自在的来到清泉边低头喝水,夜晚的心星映在泉水之上,幽静恬淡,风拂树叶轻吟出的曲子飘进内心,冰凉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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