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花开陌下年

一大早刚起床就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想到是程野的！他发短信说，如果以后有事需要他，他都会尽力帮忙。紫陌记得昨天他们并没有互换号码，想来应该是主编给他的，思索了一会，回了三个字：“我会的”。程野大概还在为昨天的事过意不去，紫陌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既然这样，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也许是节气到了，这几天风有些冽了，站在一排人后面，紫陌用眼睛数着排队的人数。昨天小区的提款机坏了，不然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排队提款。今天下午公司要举行年终聚会，老板这几天出国了，所以大家就只能AA制了。
    终于轮到她了，唰唰唰，一沓红色的钞票从出票口出来，点了点数目，正好是五百，一股钞票上特有的纸张气味扑面而来，紫陌皱眉，把钱塞进钱包。爸爸曾说过钱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在无数的人手上传递过，不知沾染了多少不干净的东西。
    想想也讽刺，多少人一辈子就毁在这肮脏的几张纸上了！
    又有多少人临终前还在用这种东西衡量自己这辈子的价值！
    到了饭店，紫陌以为自己来早了，人只到了三分之一，可是抬腕一看表，早就已经到了时间，怎么才来二十几个人？
    “紫陌，怎么才来？”梅姐从对面走过来。
    “我去取了点钱，聚会的时间延后了吗？怎么才来这几个人？”
    “因为不是公费呀”梅姐一笑，说的似乎理所当然。紫陌咂舌，原来是这样。
    虽然聚会人不多，但丝毫不影响热闹程度，大家围坐在一桌，不知道是谁提议，大家玩起了敲七。紫陌顿时就气短了，她最不会玩这个，以前每次玩这个，自己都被罚酒罚得烂醉，果然，从第二局她就开始输，结果喝了一杯酒，头脑更加不清醒，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接到电话时已经八点了，夏冷尘当时还在医院复查，就接到紫陌的电话，却没想到电话那头说话的不是她。放下电话，冷尘取了车就赶过去，等他赶到雨晴说的餐厅的时候，就看见苏紫陌躺在一片狼藉的饭桌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雨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
    “她这是怎么了？”
    “喝太多了”
    “那你把她送回去就好了”
    “她不走，非要找你，闹半天了”
    夏冷尘垂眸看了一眼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人，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了，这儿交给我吧”
    “醒醒，我送你回去”踱步走近，冷尘俯下身子唤她，一股酒气迎面扑来，夏冷尘不悦地皱眉，熟睡的人却纹丝不动，一点面子都不给。
    弯身抱起熟睡的人，意外的是：怀里的人竟比想象中轻了许多，心中划过异样，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把她放到后面的位子上，一路小心翼翼地开回家，到了夏冷家楼下时，路过的一个中年妇女看着夏冷尘抱着人事不省的苏紫陌上楼，一路很有“内涵”地偷笑，夏冷尘也不去理会。
    把她扶到床上，夏冷尘腹部传来微微的胀痛，大概是刚刚抱她上楼时又把伤口拉开了，想要去客厅换一换绷带，床上的人却不听话地把被子蹬开，于是，又回来弯身捡起被子给她盖好。
    “冷尘，冷尘”含糊不清的呓语从头顶上方传来，
    盖被子的动作突然僵住，心里却隐隐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来，
    “冷尘”喃喃的声音再次传来，睡着的人似乎叫上了瘾，夏冷尘抬起头，恰巧看见紫陌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唇，覆上她的眼角。
    他，不喜欢她哭。
    这呢喃他这样熟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夏冷尘却可悲地发现，他还是那么可恶地受用！
    隐约感到脸上暖洋洋的阳光，紫陌艰难地睁开眼睛，头怎么会这么痛？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大概好像似乎是喝多了，翻下床找拖鞋，却发现好像不对头，这怎么好像不是她家呢？
    “你终于醒了”门口传来熟悉而好听的声音。
    苏紫陌抬头，看见斜靠在卧室门口的夏冷尘，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昨晚一定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早啊”苏紫陌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两个字。
    “都九点了”夏冷尘瞟了一眼墙上的钟，“桌子上有早饭，快点吃，吃完我送你上班”
    “我打车就好”
    “ 不是专门送你，顺道而已”夏冷尘说完走进客厅不再理他。
    坐在副驾驶上，她的头一直微微偏向窗外，他怎么可以这样窘迫不堪，竟然在他家睡到了九点多？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似乎从遇见他开始，她所有丢人的事都会被他撞见，几乎无一例外。
    就像那次，那是她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明明上台前记得牢牢的稿子，上台后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越是着急就越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那时她真的恨不得在地上凿个地洞钻进去！这是台下有人把稿子偷偷递给了他，她涨红着脸照着稿子念完。
    下了台，看见似笑非笑的夏冷尘，脸再一次红了个透，
    “很丢人是不是？”她问，
    “是有点丢人”他如实回答，
    “我就知道会丢人”她的嘴上都能挂起吊瓶了，
    “还好吧”
    “恩？”
    “没什么，我说是很丢人”
    过了很久，紫陌才知道那时是他让人把稿子递上去的。
    “到了”车子在杂志社楼下停住。
    “昨天，麻烦你了”收回思绪，苏紫陌弱弱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一直都在麻烦我吗？”冷尘偏头，难解的目光缠住面前的人，
    “···对不起啊”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紫陌，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突然凑近的气息让紫陌全身一抖，明显不悦的语气，紫陌不敢再开口。
    “算了”翻手替她打开车门，抽身坐回去，不再说话。
    “再见”紫陌本想与他告别，车子却已飞驰而去。
    午休的间歇，几个女同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近湖南台热播的偶像剧，其实是很老套的两男一女的故事，像其他偶像剧一样，男女主角都很养眼，秀色可餐。可却瞬时爆红，紫陌好奇，就看了一下，女主角叫苏曼，暗恋了一个学长十年，期间另一个男人对她百般呵护，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女主角会弃暗投明，可是原著里女主角却还是选择了和那个学长在一起。
    苏紫陌却觉得她可以理解这样的结局，换作是她，她大概也会是第二个苏曼吧。
    因为你曾经只敢在角落看他，
    因为你曾经那么卑微地祈求他有一天会喜欢上你，
    因为你根本不介意他的喜欢是多是少，
    真的，他在，就好！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紫陌突然为自己感到可耻，这样虚度的生命，干嘛还要给她，如果可能，她倒是希望可以把生命分给琪慧一些，让她有时间去享受，而对于她，时间不过时无聊的漫长。
    熟练地穿行过摆放得杂乱无章的车子阵，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人，一身黑色的西装，应该是刚刚从公司回来，以前大学时冷尘偶尔办活动时穿过几次西装，那时她总是撇嘴让他脱掉，因为她觉得他穿西装太严肃，现在看来，倒是透着一种逼人的凌厉与英气。
    “走”夏冷尘偏头，示意她上车。
    “去哪儿”
    “吃饭”
    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接她，本想问，可想了想，却还是没开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苏紫陌抬起头问对面吃饭的人。
    “没事了”淡淡三个字，言简意赅。
    “哦”
    然后就是一大段的无声，整顿饭下来，这三句话是他们俩唯一的交流，紫陌气馁，不晓得再和冷尘吃几次饭，会不会得胃溃疡。
    把她送到楼下时，天已经黑了
    “谢谢了”紫陌转身要下车，开车的手被人按住。
    “苏紫陌，我们重来一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被放慢了的话语飘进了她的耳朵，震惊地转过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只能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有几秒的失声，然后她用干哑的声音小声询问：
    “你是说？”
    “你不是说要重新来过吗？好，我们重新来过。”他清晰的声音在一次响起，凝注面前的人，眸子黑的似要溢出颜色来，可是那黑色里却好像混进了许多东西，紫陌努力分辨着，却还是分不清晰。
    “冷尘”用哑得发丑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浅浅的一圈来泪水含在眼眶里。
    “上去吧，明天我来接你”抽回手，替她打开车门。
    站在楼前看着他的车子小时在夜色中，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她不该哭的，可是偏偏这样，想要微笑，却又流泪。
    她从不相信缘分，更不相信前生注定，她以为走散了就是走散了，只是她一直祈望，能让她隔着人潮再看他一眼；她以为那么久的岁月，一切都早该理所应当地物是人非了；她以为她早已经耗光了所有勇气；她以为这辈子他都只能是她回忆里的彼时少年了。
    可是，这些所有的不相信，所有的以为，都在与他重逢的那一眼不见了。
    “没睡好？”看着副驾驶上顶着黑眼圈的人，夏冷尘询问。
    “有一点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有那么明显？
    冷尘开车拐进了一条小吃街，
    “不去上班吗？”
    “你不是没吃早饭吗？”
    “···”
    他们去了一家粥饼店，店里的粥的味道还不错，而且服务生态度也很好，吃过饭，冷尘叫服务生过来结账。
    “您好，您这一桌一共四十六元”
    冷尘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递给服务生。
    “我有零钱，我结吧”紫陌想去拿钱包。
    “你就这么喜欢付账？”夏冷尘不悦地皱起眉头，紫陌噤声，不再说话，从饭店出来，谁都没说话，一路上的沉默让紫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好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他们之间明明就已经那么近了，可隔在中间的到底是什么？那就像一张网，她想向靠近，却被隔在外面，靠近不得。
    “谢谢了，冷尘”夏冷尘猛地大力
    “苏紫陌，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夏冷尘猛地大力用手按在住门，身体压迫过去，一字一顿，不快的情绪显而易见，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谢谢？她就非要跟他分得那么清？
    她又惹他生气了，苏紫陌紧张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凝视着身边慌张的人，夏冷尘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坐了回去。
    “上去吧”努力恢复平静的声音。
    看着他的车离开，苏紫陌心里一阵低落，这样的冷尘她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在他面前，她总是害怕出错，可是她越怕就越错，越错越怕！她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她一定对自己失望了吧？
    是呀，连她自己都觉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