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失却之阵

    自九玄不慎自幽兰谷跌入福地洞天，一水来到东海柳香苑之后，她在羽璃身边已待了三年。与其说是安顿在这里，不如说是被囚禁。找一个人，用三年都毫无音讯，甚至自己是花阴的人，竟然还在另外一个人这里被关了三年，却无人过问？她自己早已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如今听了惜春这番话，才恍然大悟。只是这羽璃，曾经不也是很善良的一个姐姐吗？九玄姐姐那么喜欢她……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看来，自己也一定要逃走才行。
    可还未来得及计划如何逃跑，就先听说，柳香苑突然又一个小仙婢暴毙而亡的消息。
    人们只说是那小仙婢偷练法术，却不慎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很是可怖凄惨。一水忐忑地打探了一下那暴死的仙子姓名，原来，唤作惜画。
    这一切风声，在小仙子们私下的讨论声中，无意被一水听到了。同样听到的还有，那天羽璃曾过问过，有谁穿的是绿色的水纱罗裙。
    一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叔均去天山寻九玄却空手而归，倒是揪出了月娘鬼鬼祟祟的行踪，并了断了她。之后不久，他又很快便打探到谁与月娘私下有过往甚密。除了梦浣和木木等人，惊奇地发现，竟还有一个羽璃。
    月娘究竟是受谁指使？还是，月娘自己？……
    叔均以微观细细搜查，月娘死后，少昊之中并无异样，而那从月娘身上取下的、伪造九玄笔迹的信上，也并无梦浣的气息。哪怕是施了法术掩盖，也不能不留丝毫痕迹到逃得出他的法眼。木木更是不可能害九玄，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么剩下的，就是最熟悉九玄笔迹的人——羽璃。
    心里隐隐有不安，叔均犹豫了好久。还是来到东海边境、羽璃救治百姓时暂居的一处院落——柳香苑。
    “这些年了，你还是喜欢看这一本书。”羽璃略显尴尬，叔均自过来便不说话，只是自己在床边看着那本《素女经》。
    叔均一时茫然，脑中不知怎的竟突然想到。若是此刻九玄能在。定会掐着腰气哄哄地说：“哼哼，你都看到下册了，怎么。第一次可看完了？”
    见叔均并不说话，羽璃便继续道：“来了就吃点点心吧，我无事喜欢做些，对身子很好。”端着一盘精致的桃花酥，送到他身边。形色诱人，却不远不及那传到鼻尖的甘甜清香，让人巴不得连盘子都一起吞咽下去。
    叔均伸手接过盘子，羽璃欣喜。可他却定定地只是看着盘中点心，良久。终缓缓放下盘子，捞起最上的一块儿，放进口中：“无事便不要玩这种把戏了，你这桃花酥里加的那点儿迷香，难道会对我有用不成。”
    羽璃吐吐舌头，矮身扑过来。胳膊在叔均身边的案几上支撑着，笑着：“自然是瞒不过你。嘿嘿，不过想着，让你稍稍对我有那么点儿好感也行。”
    叔均皱眉，近来这女子是愈发的不合规矩了：“我吃了。也只会更想见到赖赖。”
    羽璃脸上的笑僵住，却不好发脾气，只是叹气：“都这么久了，她和花阴都一起消失了，你……你还不明白？”
    “明不明白，也要找到人之后再问清楚。”叔均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看书。
    羽璃委屈道：“呵。‘赖赖’、‘赖赖’……你心里就只有她一个赖赖？！”
    叔均一愣，抬头看着羽璃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忽然轻笑道：“嗯。只有她。”
    “呵呵，天帝，还希望你清楚，赖赖……赖赖这个人早就消失了！！你可别忘了，九玄她毕竟是帝江的女儿！帝江对少昊的仇恨，她心里对东海少昊的芥蒂，我不说你也清楚！是，她曾经是喜欢过你，就如、就如我也曾喜欢过重黎……错了，是火神祝融。呵呵，可那都过去了，二百年过去了，子俊……”
    “望姑娘，还请叫本君一声叔均。”
    “……叔，均。”羽璃脸色一红一白，神色黯淡：“原本九玄她这些年来一直与花阴相爱，甚至都几次谈婚论嫁，心里自然也只有那个人了，哪里……哪里还会记得你？！你还执迷不悟，我如今便告诉你——九玄想要的，不过是东海的神器罢了！如若她真的把你当回事，看着五帝对她又掏心掏肺地连女娲石都放在她身上了，她那第五件神器之谜为何始终瞒着你？！二百年前说着不想再见你，她却为何不把你的女娲石归还？！还有……还有当初启动失却之阵去救帝江，她可考虑过你的感受？！”羽璃苦笑着摇头：“天帝！您再好好想想，你对帝女九玄，究竟又知道多少？！……”
    即便再不会相信，可听她这样说，心里还是一紧，叔均只觉得一阵无名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
    羽璃见他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便趁机抓住机会：“九玄孝顺，她的想法我自然是明白。帝江大人尚在，如何不会想要夺回曾属于他的天下？九玄作为帝女，自然会帮助她父亲实现愿望。我想，你应该也很了解九玄，自然会明白她为什么想这样做。”
    “赖赖视你如亲姐妹。”不咸不淡，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她掏心掏肺地把神农鼎交给你随我来到东海，你又是怎么想的？”
    羽璃听了，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整个人渐渐无力地瘫坐下去，半哭半笑：“是……我知道，自己不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最不应该的，就是……爱上你……”
    手中一抖，叔均竟然有一丝恍惚，莫非，是这桃花酥里的迷香也会起作用？爱这个字，还未曾有人对他说过，就连九玄也是一样。
    放下手中的书，抬眼，这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她。羽璃原本哀伤的面容，被这样璀璨却又深潭般迷人的眼神看着，不禁心跳得厉害，面上渐渐有了一丝红晕。有温度的手抚上自己的肩，那样轻柔，却好似千万重量猛烈的敲击着自己的心脏。然后，她听见他第一次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对自己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番话她曾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亦想过他无数个不同的反应。想来想去，无非是更加厌恶她，和被她感动两种。她不是不知道，叔均和九玄的感情，她又如何能轻易插足成功？可是，心里的委屈终是忍不住了。哪怕，哪怕会被他嫌弃，她也要说出来。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为她感动。他竟然会说，这些年来，苦了她了。
    叔均面色平淡，眼神清澈却真挚地看着她，用好听的声音说：“以后，本君会对你好。”
    羽璃整个人瞬时天旋地转起来，想就势倒入他怀中。可身子一飘，她再转过神时，眼前的人已风一般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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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石族发出战帖，三日之后即将杀入少昊。
    妖石族此举甚是具有文明范儿，不像以往他们的行事。而如此反常的举动，不用算也知道定是有些个什么极有素养的高人在幕后引导着。近年来妖石少有动静，却反叫令人更加心神不宁。或许，这些年来，妖石已经在暗中脱胎换骨也未可知。
    九玄擦擦汗，她可是费尽唇舌才好不容易说动氼天，说男子汉大丈夫都是应该先下战帖再动手打仗的。以此举出其不意乱其心智，也算是为少昊通风报信。这些年来，她亲眼目睹妖石族人数是以如何惊人的速度突飞猛进，氼天的修为亦大有长进。
    值得一提的是，氼天修为大有长进的根源，还要从某日九玄不慎受伤，他一时怒火冲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掀得雷泽山陨石崩之后说起。在那以后，氼天说，他懂得了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心爱之人的道理。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心爱之人。这话，听得九玄胆战心惊。
    看来，不能再拖了。
    好在石族自来有勇无谋，偏偏秋月白氼天又十分信任九玄。氼天曾当族众十分正经地欲拜请九玄加入妖石族，并由她来指引石头们更加无畏地前进。当时九玄也就是谦虚谦虚，笑呵呵地随口说着“哪里哪里，哪有我这样的狗头军师。”说罢，九玄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让你说狗头军师，狗头军师你妹啊，说什么不好非说狗头军师！！！
    额，还记得氼天曾自夸自己是天下第一没脑子的汉子时的样子么。
    “狗头军师”这词儿被氼天听了去，自此九玄便毁了——因为，氼天深信“狗头军师”是个上好的称谓。九玄哭着说，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称呼，氼天却忽然说顿悟了世上原来还有谦虚这一说，带领族众齐齐跪拜：“愿狗头军师九玄指引我们前进！！”
    狗头军师九玄说，如若可以，她倒有一个新的心愿。那就是把她曾在妖石族过的三年，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
    三年，九玄从未怀疑过叔均会继续赢下去；也就是说，氼天定然将会兵败，甚至灭亡。可她始终没有忘记，这一切自己都早已打算好了，无论如何，最初的目的都是不能放弃的。所以，她决不能心软。
    虽然，她或许早就开始心软。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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