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第30章


  因为是第一次做专访,连流程都不大清楚,我找同事请教了半天,还借了一支录音笔,郑重共事地列了采访大纲,给主编审核过后才放心。
  重新回到荣威,我终于有机会去一次传说中的二十一楼。
  因为是下午工作时间,一楼有些冷清,前台的女孩子换过了,不过依旧笑容甜美而职业,查了查预约名单,亲自领我到电梯门口,笑意盈盈,“白小姐,沈先生在等您。”
  他的秘书已经候在电梯门口,一见到我,笑得熟稔,“白小姐真准时。”
  走廊长长的,深蓝的后玻璃外阳光义无反顾地落进来,在深色地毯上描摹出浅浅的光亮。我微微低着头,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地踏在地毯的分割线上。听到身边的女生说:“白小姐,要什么饮料?咖啡还是绿茶?”
  说话间她已经把门口推开了,我的脚步至此完全顿住,只是条件反射般的答:“咖啡。”
  “好的,请进吧。”她伸手示意了一下。
  望安静坐着的年轻男人,有些求救般问:“秦小姐呢?”
  “哪位秦小姐?”秘书飞快得看了沈钦隽一眼,在我站定后之后,就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是专访我吗?”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态度异常闲适。
  “是你们两的专访。”我不得不强调一遍。
  “哦,她在剧组拍戏,这两天出不来。”沈钦隽轻描淡写地说,“坐吧。”
  正说着他的秘书敲了敲门,端了杯咖啡进来。奶白色的骨瓷杯里,褐色的液体泛着浓浓的苦香,她端着放在我面前,又放下小奶罐,准备离开。
  “拿些方糖进来。”沈钦隽忽然开口,指了指我的饮料。
  “你怎么知道的?”我拧眉,心底滑过一丝诧异。
  沈钦隽却没有接口,上下打且我,“白晞,你不热吗?”
  其实我鼻尖都在流汗,这座大楼永远都是温度适宜,我身上的大衣便显得厚了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里,发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自己手足无措得像是乡下人进城,连衣服都忘了脱。
  我把外套脱下来,随便放在椅子扶手上,掏出纸笔,“找们开始吧。”
  秘书又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小碟方钻放在我的手边,我说了句“谢谢”,
  拿起银色镊子,夹了两块儿扔进去,哄咚声过后,褐色的液体便渐万消融成一种温暖的咖色。
  “手在发抖,是紧张吗?”沈钦隽忽然开口,含着笑意。
  我其实没那么想喝咖啡,不过是想做点儿什么,好让自己镇定下来。不
  过这样赤裸裸地被揭穿,我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紧张的。”
  滚烫的液体慢慢从喉咙流进胃部,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嗯第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见到秦小姐是什么时候呢?”
  他轻轻靠回椅背上,十指交叠,“你不是知道吗?”
  原本在做记录的笔停下来,我尴尬地了笑,“我替读者们问的。”
  他凝思片刻,“大学生电影节。”
  大学生电影节?
  说起这个,我脑海里有了画面。
  那个电影节我也有印象。那是我才大一,因为许琢是学生会的干事,我找她借到工作证,混在学生记者区,借了同学的单反,拍得不亦乐乎。
  那一年秦眸就是凭借着大学时的小成本文艺电影在大学生电影节上拿走了第一个奖,又以为是本校艺术院的院花,更加惹人注意。我还记得挤在人群里看见她穿着白裙走过来,漂亮轻盈,以至于周围一圈同学都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也有去吗?”我有些诧异地问,“那次我也在呢。”
  隔着桌子,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我身上,“你那时候大一?”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不觉有异,又追问,“一见钟情吗?”
  “不算吧。到第二次见面,中间隔了大半年。后来她还怪我第一次没记住她。”这个男人眸光轻轻收敛了片刻,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覆上温柔,“就是这样。”
  “下一个问题,是你表白的吗?”
  沈钦隽竟然味的一声笑了,一伸手把我紧巴巴握着的那张纸片拿了过去,嘴里说着:“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我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把问题通通看了一遍,边看还边笑,时不时拿眼角瞄我,那意思我是看出来了,就是在说问题烂。
  我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配合啊!”
  “……最喜欢她演的哪部电影……这种烂问题你都问得出来。白晞,看来你是没好好做功课。”沈钦隽懒懒地将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我是对你太放心了,没让秘书审核一下就放你进来。”
  “我本来就不会采访。”我黑了脸。
  “这样吧,我们交换。”他的眼睛在此刻异常地明亮。
  “什么意思?”我直觉有些不妙。
  “我问你一题,你可以问我一题。什么都能问。”他制定规则,“很公平。”
  我想说公平个屁啊,明明是我来采访你,明明是你要上杂志,可这公子摆出一副“不愿意就拉倒”的样子。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我转身就要出门,他悠闲地指了指反方向,“这里边卫生间。”
  “不用了。”我生硬地说,“我喜欢去外边。”
  出了门,我的脸热得发烫,看见他的秘书站起来,笑问:“白小姐,这么快结束了?”
  “卫生间在哪儿?”
  她虽然诧异,但还是微笑着给我指路。
  沿着长长的走廊往里边走的时候,我并不急着上厕所,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平静一下,顺便反思下这个人对我越来越诡异的态度。
  手伸到温热的水下冲了一会,我忍不住低下头,泼了一些在脸上,湿漉漉地望向镜中的自己。前一阵子受伤之后,倒是不用减肥,自动自发地瘦了下来,又或许是因为在家里宅得久了,脸色有些白,额角那道粉红色的伤疤愈加明显。我往前拨了拨头发,试图遮住那个疤痕,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孤立自己:“白晞,去吧!不久聊聊天吗?”
  重新推开门的时候,沈钦隽竟然还是那样的表情,仿佛丝毫不介怀我刚才忽然间落荒而逃。他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我:“可以开始把?”
  “开始吧。” 我把纸和笔丢开,“你喜欢她什么?”
  他答得很坦率,“喜欢她漂亮。”
  “……就这个?”我晕,太浅薄了。
  “第一眼能被吸引的,不就是外表吗?”他漫不经心地说,“好了,该我问你了——大学为什么读财会专业?”
  ……和你有一毛关系吗?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闷闷地说:“老师建议的。”
  他怔了怔,追问说:“那你到底喜不喜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其实我高中的成绩真的算是不错,老师也对我寄予厚望。后来成绩出来了,我的确考到了全校第一。填志愿的时候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家里没有大人,班主任最后替我拍板,“你就报宁大财会专业吧。学一门务实的专业,将来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可是你不是喜欢艺术吗?”沈钦隽浅浅蹙起眉。
  我无奈地笑,微微歪了头,这人提出这个问题就像是“何不食肉糜”一样好笑,“从小都在福利院长大的小孩,你觉得我有资格挑三拣四地去追求梦想吗?”
  他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似乎欲言又止,“原来是这样。”
  “结婚之后会让秦小姐继续拍戏吗?”
  “随她自己的心愿吧。”他淡淡地说,“你呢,从小到大,做过最叛逆的事是什么?”
  我真是哭笑不得,“你干吗要知道这些事?”
  他眯了眯眼睛,十分无赖,“我想要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吧,我顿了顿,说,“从小到大我都很循规蹈。叛逆的事大概就是喜欢逃课,班主任的课是上午第一节的话,听完就走了。不过我成绩好,老师们也不会说我。”
  我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忽然间觉得很是逍遥。
  “逃课干什么?回家吗?”他追问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怔忡。
  “不,我就在街上瞎逛,或者去超市转一圈。不过那个时候没钱,也就是用眼睛看看。”
  他“嗯”了一声,语调却有些奇怪,仿佛是有些心酸,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轮到我了。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秦小姐呢?如果只是因为外表漂亮的话,新鲜度应该只能维持短短一段时间吧?”我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问题,执着地继续追问。
  他收敛了表情,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她……很乖巧。”
  我怔了怔,秦眸她乖巧吗?如果乖巧,就不会如她经纪人所说的那样,好几次与电影公司、广告商有摩擦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惹的麻烦,在我看来,都不是麻烦。”
  “那什么麻烦在你看来,才算真正的麻烦呢?”我一时好奇地问。
  “很多事。”他轻轻叹了口气,“很多力所不能及的事。
  阳光从他的侧身落下来,这个男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密密的
  阴影,我忽然觉得这一刻夏他是真的有些难过。
  或许……是想起他的父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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