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第52章


  “那个时候你找我要辞职,我应该挽留你。”他低低地说,“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我无声地苦笑,沈钦隽是早就决定了要接近我,即便我没去荣威工作,我想结局还是一样的。
  “我真的走了。”我轻松地拍他肩膀,“不就一个月吗?我会随时传照片给你,帮你更新《活着》专栏。”
  他放开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等你的照片。”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后的压迫感将我困在座椅上。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妈妈的场景。
  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我看着爸爸的照片,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几次累到胃出血送医院,可只要沈钦隽来我家,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带我们出去玩。我想在他从国外传回那些数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那次事故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后来回到荣威,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这些话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听起来像是在替爸爸辩解,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所以那些类似原罪带来的后果,我心甘情愿地承受。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坏的,高兴和沮丧……在我凭空获得了那么多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账户上的余额已经用完,这个世界上,他们留给我地仅剩的东西,我用来做了很好的事。
  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在失重感中,我对着窗外,无声地说:“爸爸妈妈再见。沈钦隽……我喜欢过的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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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陪我去流浪
  陪我去流浪,
  这条路要走多长?
  并没有太多选择,
  你是我唯一的信仰。
  来到斯威亚已经快一周了。
  丛林里有各种蚊虫,摄制组在当地请了一个中年向导。向导人不错,黑皮肤、厚嘴唇,显得很憨厚,不过偶尔地,也会狡黯地向我们要些小费。总体来说,大家相处得不错。他十分仔细地告诉我们哪些蚊虫被叮咬是无害的,又有哪些需要注意,毒性极强,甚至有可能传播登革热等十分严重的疫病。
  我从头到尾地武装起来,还是不断中招。同事们和我一样的长裤长衫,但比我的境况好得多。我咬牙切齿地抓痒,可身上的大红包不见减少,甚至还会起脓,涂再多的清凉油都没用,两三天也不见瘪下去。
  除开蚊虫和闷热的天气,以及当地的卫生习惯,这里还有一个更加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真的不安全。
  云酒店的路上可以吞到街道两边的民居和围墙上,到处是斑驳的弹坑,来接我们的向导耸耸肩膀说:“这里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枪战。你知道的,这里就是这样,平时尽量不要乱走,尤其是女性。”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这么热的大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老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分份资料,上边写着在这个动乱的国度,有多少幼女发遭到侵犯,那个比率触目惊心。
  “我不洗澡,弄得邋邋遢遢的,比较安全一点儿吧?”我自我安慰地对老王说。
  老王难得有些严肃,“所以还是抓紧拍完回国吧。”
  “你以前会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吗?”我好奇。
  往常老王说起自己怕丰功伟绩总是滔滔不绝,可这两天他心情不好,也没和我瞎扯。因为眼前有一件困扰着全组的事,就是对拍摄环境的复杂性估计不足。
  “斯威来热带雨林的破坏速度全球第一”专题稿中原本定了一张俯拍图。最理想怕摄时间是在清晨,在热带雨林中高如参天的巨大乔木树冠下固定镜头,抓拍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场景。
  但是我们都没想到,热带雨林中的树木竞然高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地步。
  向导带我们找到了光线角度都十分理想的阔叶乔木树。
  两棵树并生在肥沃潮湿的土壤上,每一棵都需要一七八个人合抱才能围过来,而高度,则是一仰头望不到尽头。大树枝叶繁茂到如同巨大的绿网,遮住了大多数的光线,阳光穿透下来,留下斑驳碎小的光斑。
  我问向导到底有多高,他比画了很久,我约莫知道了,大概是二十多层楼高。
  站在树下,除了感叹造物的神奇之外,也顿时感知到了我们本身的渺小。
  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王都觉得激动,当即就开始布置吊臂工具,可是吊臂一再地上升,到了极限……却只是到了大树中央,根本就够不着树冠。
  大家面面相觑,无法可想。
  工程组一直在想方设法解决技术难题,而我跟着老王每天早出晚归,出没在难民营。
  难民营的生活环境真的令人绝望,腐烂腥臭的味道远远飘出好几百米,老人和孩子生了病也只能躺着,慢慢死去。而食物则是联合国机关机构心定点发放的,每次排队的队伍都拉得很长,可是供给并不能提供给所有的人,更多的人在赶过来之前,工作人员就已经离开了。
  每一天,在破破烂烂的帐篷里,无数人悄无声地死去,被草草地扔到河里或者火化。孩童们四肢瘦如干柴,却鼓着大肚子,拉住我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除了把身上的食物分给他们,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在国内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这样密集的生老病死,我忽然间发现,和贫穷和生死相比,以前自己追求的那些所谓的美感,实在太华丽、太虚幻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得久了,真的会让自己觉得恍如隔世。
  晚上我躲在帐篷里,整理照片,再通过仅有的网络渠道将这些照片发至老麦的信箱。
  他给我的回复通常很简单。或者“很好”,或者“很有力度”,但总是不忘附一个“盼平安回来”。
  正在等待邮件发送完毕,老王忽然跑过来,激动地说:“工程组借来了新的吊臂。”
  “长度够吗?”
  “应该是可以了,走,现在就去那里。”
  我来不及收拾什么,背着包就和大部队一起钻进了车子。
  为了能捕捉到晨光,我们必须连夜布置好一切仪器。坐在车子里,我问工程组的同事:“从哪里借来的吊臂?”
  “碰到同胞来这里投资建设基础设施,就借到了。”
  黑暗中两道强劲的车灯往前笔直射出,吸引了无数的蚊虫飞蛾扑火一般凑过来。我抱着相机,忽然听到远处一声极为清晰的枪响。
  所有人都清醒了,彼此不安地对视。
  只有向导懒洋洋地说:“这两天又有反政府的武装部队进驻到这里附近,我们都习惯了。”
  “快点儿做完回营地吧。”这种情况下,老王的声音还很镇定。
  大家连忙抹黑开了工作灯和临时发电机,吊劈和工作台被组装完成之后,慢慢地往上延伸。我们在下边看着电脑屏幕上反馈的画面,老王不时指挥他们将镜头切换角度,以便寻求最佳的拍摄点。
  深夜的从林中,远处零星的枪响声音,会惊起一群群鸟兽。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快到日出时间了,每个同事都默不作声地开始等待。
  我既兴奋又恐俱,仰着头,繁密树叶遮盖下的夜空像是被稀释了,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电脑屏幕上传送过来几张试拍的照片,老王拍着烟,闷声看着,亲自调试了角度。
  “日出了。”
  忽然有人说。
  天空一下子亮了,我甚至能看清围绕在每个人身边的薄雾,电脑屏幕上于的画面不停地闪烁变换,三台相机以每秒十几张的速度抓拍着此刻的场景。
  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屏幕,老王眉头皱得很紧——我知道他是真的紧张。
  雨林里气候变幻万千,假如今天拍不到满意的照片,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还有阳光,或者索性会下暴雨。高清度相机又是无人操作,放在那么高的高度,无论哪个环节,意外损坏的可能性都极高。
  半个小时之后,老王出了声,“好,今天就这样吧,回去看看照片。”
  大家各司其职,开始整理设备,收缩吊臂。
  忽然有人说:“咦?老广怎么不见了?”
  “他刚才不是尿急跑出去了吗?”
  紧急清点了人数,果真少了老广。
  “我们去周围找下吧?”我忍不住开口。
  “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老王挥了挥手,和向导说了几句话,当即拍板决定,“大家先回驻地,我和向导留下来,找当地人帮忙一起找比较合适。”
  虽然知道这样危险,可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我坐在车上,’紧紧抱着存储着照片的电脑,希望老广只是迷路了。
  那些更加可怕的可能性,比如被不知名的毒物袭击,又或者……被当地的武装力量误以为是国际代表挟持了……
  我强迫自己赶紧清醒过来,不再去想那些可能性。
  在住的地方等了一整天,外边的枪声越来越频繁,到了傍晚的时候,老王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只是沉着脸,情况并不乐观。
  “怎么样了?”大家凑过去问。
  “没找到。”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瓶水,“当地人说……在军营里看到了亚洲人。”
  “是老广被抓走了?”我心里咯噔一声,这真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向导说再托人去确认。”老王不耐烦地抹了抹脸,“你们身边还有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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