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一顾

20 第二十章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出现顾易森的脸,但是他的痕迹却那么真实的存在在每一个角落。我回到了大学,在香樟树下的绿茵下,和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手漫步。那是我当时的男朋友,可是我拼命想,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他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长相一般,但是能力智商都是高居于人之上的,我和他相识是在新生开学典礼上,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以学长的身份嘱咐我注意事项,我很紧张,而他很体贴。后来我进了学生会,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印象中那是个很好的人,很随和,但是特别骄傲。他对我体贴,但是那种体贴无法超越他自己的倨傲。那种倨傲带着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到后来,我们吵架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难以维系这段感情,常常会莫名地想到曾经的顾易森,也是同样的优秀,却是丝毫不露锋芒,即使再拔尖,依旧不紧不慢地维持自己的步伐。我当初喜欢的是他的淡定,清冷的气质,可是副会长没有。
    分手的那天,我和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临别的时候,我把在他手心的手抽离,说:“我们就走到这里吧。对不起,我没法继续了。”他看着我,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就那么看着我,然后我们谁也不说话。
    许久,他才忽然一笑,那笑看起来十足地嘲讽:“南南,其实我挺惊讶的,我真的没想到,我这么怕输的人,最后居然输给了一个只在回忆里的人。”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少顷,心莫名地一紧。
    这个人不声不响,却是一早就看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一些我不敢承认、一直在逃避的东西。我虽不是他们这般亮眼的人,却也有自己的自尊。我曾经和他说过我和顾易森的事情,我也说过,我已经把他完完全全从心里割舍掉了,那只是年少时不成熟的感情。然而现在的我就像是完全□□地被扒开在别人面前,我愤怒地急于想披上外衣,想证明我岳加南没有那么cheap,我之后马上又找了男朋友,两个,却在数月后分手。他们一个比一个优秀,我为了想让自己的感情持续更久,以打破从前的魔咒一样的东西,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努力去迎合,事实却是适得其反。
    第二天醒来,发现出了身冷汗,整个人凉飕飕的。昨天做的梦很平常,却像是噩梦。我有些自嘲地想,难不成没有了那个人的梦都成了噩梦,岳加南你就那么喜欢他吗?甚至,是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卑微到哪里的情况下……
    我从早上开始忐忑不安,向柏余一反常态没有在□□找我聊天,这样我就只好通过工作来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告诉自己一定要撑到晚上。一直到中午午休,我才稍稍停了停,揉揉太阳穴。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陌生的号码。
    我疑惑地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陌生:“是岳加南小姐吗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向柏余的人吗?”
    一个多小时后,我坐地铁赶到了城郊,又打的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电话中的那个酒吧。酒吧门口站着两个戴着墨镜类似黑社会的身材魁梧的保安,我想进去却被拦住了,我说了电话里那个徐经理的名字,俩人面面相觑,互相耳语了一番,才让我进去。
    我顺理成章地火急火燎地奔进了那个最吵闹的包厢,推门进去,看见向柏余一脸惊异的样子,我看着他也是一脸惊异,我的惊异肯定不亚于他。因为此时,他被两个接近两米的黑衣男子架住了两边胳膊,额头有凝固的血,但是明显还没止住,因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你怎么来了?”他尝试着挣脱,却是徒劳。
    “向执行长真是厉害,出点芝麻大的事小情人二话不说就来了,年轻就是好呀。看看这皮相……”我这才注意到坐在沙发中间那个翘着二郎腿的男子,约莫三十几岁,理着干净的板寸,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有很浓的剑眉,看着我的时候脸上是带着莫名的笑容的,但还是让人觉得很凶。
    “发生什么事了?我是公司网络管理部副部长岳加南,你们能先放开他吗?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要是有什么得罪的,我们也可以赔礼道歉。”我知道我的语气很傻,我也承认第一次看到这种架势吓蒙了。对方有十几个大汉,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我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也知道趋利避害,不管发生什么事,以卵击石总是很傻的。
    “岳加南你……”向柏余冲我吼,可是估计面部太狰狞而触动伤口,他疼得呲牙咧嘴。
    那沙发上的人忽然拍手,点点头,脸上诡异的笑更深:“不错啊,向执行长,小姑娘比你懂,我喜欢这女孩子,识抬举。我给美女面子。”他冲着那两个大汉挥了挥手,他们立刻把向柏余放开。
    “你头怎么样?怎么搞成这样?”向柏余的身体有点不稳,我赶紧去扶他。
    “你不该来的,一定是那个多事的经理……我没事,只是头磕到了墙上。”他的声音有点虚,“这件事今天一定要解决,你别管。”
    “现在可不是让我看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沙发上那男子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向执行长,当初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好合约的,现在你不仅要毁约,还说要告我,我是个生意人,你也是,当然我可以理解,年轻人嘛,总是冲动点,可是钱的事,我们还得一码归一码。”
    之后,我用十几分钟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因为我们去北京的事,合约出了问题,那批设备出现了问题。向柏余坚持是对方用高于预定价格的设备卖给公司,而对方认为,他们的设备就是当初我们所要求的,是超高科技产品,我们完全没有吃亏,他们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使尽浑身解数,既要说服对方,又要安抚暴怒的向柏余。我总是觉得这事太奇怪,当初合约清清楚楚,现在再看却是漏洞百出,我怀疑对方在里面耍了点手段,碰到这种事,向柏余生气也难怪,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让人更加窝火。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我们能获胜的把握还是挺大的。这事麻烦就麻烦在,向柏余单枪匹马去找那个男子,因此搅黄了人家一个重要的谈判。那个被叫作“欧董”的人是特地从北京赶过来的,由此可见那个谈判分量之重,我想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毕竟我在说了那么久之后,欧董仍然不为所动。
    “赔偿?”他嗤笑,“你们用什么赔?以我们集团的实力,如果有心把你们公司搞垮是轻而易举,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的影响,但是之后我会让你们知道。告我让我赔偿?趁现在想告就告吧,因为之后,你们恐怕就没有空了。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向柏余不乐意去医院,虎着一张脸。我心里本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这事多多少少和我当时北京的那件事有关,要不是我生病,我们也可以多做一些考察,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一言不发,拿自己开玩笑,我一生气就冲他嚷嚷:“谁让你今天这么冲动去的?你堂堂一个执行长,用得着单枪匹马杀到人家那里吗?吃亏也是活该!”
    向柏余一听,更火了:“执行长?!我这个执行长还不是挂着我爸的名字?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岳加南想帮我,现在就给我闭嘴,如果不想……也给我闭嘴!”
    “我闭嘴?对呀!我闭嘴!我闭嘴的话你刚才就出不来了!你没看见那伙人像黑社会一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吗?你知道我从接到电话到刚才那一刻有多紧张吗?我是把你当成朋友,而不是简单的上司!你现在反过来怪我?”我越说越委屈,声音渐渐低了去。
    向柏余的手抬起到半空,又倏地落到我头上,拍拍我的头,叹气:“对不起。我只是太想证明我自己,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我爸的摆布中,我好不容易……”他轻轻笑,但更像是无奈叹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告诉他,我也可以的……”
    然后我忽然发现,这个在我眼里一直这么温暖强大的男人,第一次表现出那么不堪一击的一面,我于心不忍,把脸侧过去:“但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伤。”头上的伤,可大可小,要是有什么脑震荡怎么办,他刚才可是站都站不稳。
    天已经全部黑了,我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清晰地听到了笑的声音:“所以岳加南,你终于也学会担心我了哦,真是不得了,我家闺女长大了。”他的心情似乎又忽然转好,语气里有了平常的调笑和轻佻。
    这人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不过最后终归,这祖宗答应了去医院。
    在我的强迫下,向柏余说出了和欧董的保镖死磕的事情,我怀疑这家伙不止脑袋受伤。保险起见,我让医生给他做了全套检查。得出了结论是,软组织挫伤,脑袋也缝了几针。因为之前有眩晕的状况,可能有脑震荡现象,还要留院观察。
    “我要吃鱼片粥,炸鸡和香辣蟹。”向柏余仗着自己是病人的身份,在我问他吃什么晚饭时对我颐指气使。我看着他包着白色绷带的欠扁的脸,强忍着没发作,“山珍海味没有,你都这样了拜托口味轻点吧。”
    我想着去买点医院的小米粥,走到医院食堂,发现居然关门了。上面写着营业时间为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可是现在明明应该还早……下意识地去掏手机,手里一空,没有!包里、口袋里都没有!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不见的,我拉住一个护士问现在几点,护士看了看手表,告诉我已经八点一刻了。我心头一紧,居然这么晚了!然后这才想起今天那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我和顾易森约的是晚上七点半,我现在就算赶过去也要迟到好一会儿了,我赶紧回病房,问向柏余借手机,他不情愿地掏出来,不紧不慢地问我什么事,怎么吃的还不来。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没有空理他,心里那种感觉那么强烈,仿佛错过了这一刻,我就无法再回去了。顾易森的号码我早就倒背如流,我焦急等待他接起,然而结果却是关机。
    “我叫护士帮忙给你买晚饭,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我抛下那句话,也就抛下了向柏余。心里虽然知道这样不厚道,对不起他,却也只能这样。我奔跑着,好不容易坐上了出租车,那师傅和我说我去的地方太远,我多怕他拒绝载我,赶紧说可以付三倍的钱。
    我觉得时间从未如此漫长,短短的三十分钟,像过了三年一样。下了车我就直奔顾易森的家,我又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我住了那么久的地方。我跑地气喘吁吁,觉得自己从未跑地如此快,上学的时候,我是扁平足,跑步慢,体力又差,800米从来没及格过,我脱掉了高跟鞋,脚下有石子磕着疼,路上有行人投来惊异的目光,我全都忽略了。我只希望他能等等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