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一顾

48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顾易森还是断断续续地醒来又睡过去,并且发起了高烧。我打了电话给陈远意,因为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找谁帮忙了,她至少,还是很了解他之前的情况的。
    然而,饶是她,看着顾易森躺在床上昏睡的样子,也不自觉皱起了眉。“从前他发病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次一样的。”她摇头,表情甚是严肃,问我,“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把我们订婚,还有顾易森的爸爸,以及他失踪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易森和陈远意关系这么好,他却不愿意把她请到我们订婚宴上,陈远意听完后,轻轻闭眼,呼了口气,然后缓缓睁眼,认真看着我:“顾,他要很认真、很勇敢,才能和过去道别。
    旁人永远无法理解他的很多种行为,他的冷漠、他的纠结以及……他面对这一切需要付出的异乎寻常的勇气和苦痛。他是一个很谨慎、很封闭的人,我给他治疗了那么久,才能勉强稍稍打开他的心扉。
    他的童年给他带来了难以消除的阴影,他父母之间破碎的婚姻给孩子的心灵震撼是巨大的,尤其是以此带来的他姐姐的事情还有妈妈的死亡。他虽然恨着他爸爸,但是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一次我在对他实行催眠治疗的时候,他提到爸爸妈妈吵架是因为爸爸认为妈妈有外遇,更不经意提到‘说不定儿子都不是我的’……
    同样,他也恨自己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姐姐。小时候,他所得到的仅有的爱都是姐姐给的,姐姐照顾他、关心他,让他不至于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中,可是,当他长大了,姐姐发生那些肮脏的事情时,他却不能保护他,连她死去的时候都不在他身边。这无疑给了他强烈的心理暗示,就是他是一个罪恶之源,他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他而不幸福。
    他不敢承认,但是我知道的……”
    陈远意的唇角扬起虚弱的弧度,“他不和你结婚,不是他不愿意给你幸福和承诺,除了他随时会复发的病外,他其实是很害怕的。他担心给不了你那些你所希望的,他从父母的婚姻里所感触到的,只有深深的绝望。所以在他内心深处,能给你最好的爱,就是能随时离开、随时放手的权力……岳加南,顾他……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我捂着嘴巴,看着他安静闭着眼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错过了这么多的事,我以为是他辜负了我,是他吝啬那个最重要的承诺,是他不爱……但是我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傻。
    “他发病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严重到要不停输营养液才可以。可是,即使是那个时候,他在接受治疗时和我聊天,聊的也都是你。他说他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可是他害那个人很难过。他问我,是不是每个他爱的、爱他的人,都不会得到幸福。”她说到这里,眼睛也微微红了,吸了吸鼻子,然后递了一张纸巾给我。
    “偷偷告诉你岳加南,这个总爱装酷的家伙,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他藏了一本很小但是很厚的日记本,我只看见过一次,封皮很破,我随便翻了翻,半分钟不到就被他发现抢走了,那是他第一次用那么凶的语气和我说话。那本日记里,都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记忆中,模糊想起有一天深夜,我醒来发现顾易森不在身边,爬起来经过书房,看见里面的灯亮着,顾易森在里面,手里拿着钢笔。我悄悄走近他,发现他在一本纸张微微泛黄的小书上记着什么,我刚想探下身去看,却被他发现,快速藏好,冷冷问我干什么。那时我还很委屈,说他怎么有这么多事都瞒着我。
    顾易森,你看,你真的瞒了我这么多,这么多的秘密,多么多的时光。
    我整个下午就在他床边看着窗外下雨,长久地发呆,盯着那雨的时间久了,眼睛酸酸的,我揉了揉眼睛,接着就听到一声轻咳。
    顾易森醒了过来,对着我露出笑容。他躺了几天,面色憔悴,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冒出来,我愣了一秒,然后扑过去,用脸去蹭他的下巴。
    “你睡了好久……”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问我:“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点头,心里酸酸的,语气也有些哽咽:“你发烧意识有些不清楚,其实中间你也是醒过的,你还和我聊过两句的。对了,陈远意也来了……”我起身,想去叫她。
    “岳岳,岳岳……”他抓住我的手,打断有些慌张的我,“不要害怕。”
    我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让眼泪簌簌下落。“我怎么能不怕!你就一直这么睡着,都不理我,我很想问你,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也想问你,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我想像你道歉,我要和你说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鲁莽,自作主张……可是……你就是不醒!”
    我越说脑子越乱,直到后面,他撑起身体来轻轻抱住我,我才感觉到一阵安全感。“我知道你会害怕,早就知道,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和我在一起,你未来可能会遇到很多这样的情况,甚至更严重的。岳岳,你承受不了的。”他尖尖的下巴搁在我的脖颈后,声音低低沉沉的,格外的压抑。
    “我不怕!”听清楚他在说的,我一个激灵,马上放开他跳起来,“我发誓!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顾易森你不许随随便便不要我,我们是订过婚的。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再也不分开。”
    我这辈子没有说过这么大胆的话,说完后,心情忐忑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眼里有不明的光,数秒后,终于粲然一笑,点头。
    他的烧退了,晚上勉强喝了一点小米粥,终于能停一种输的液体了,之后和我稍稍聊了一会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睡了。我本来想好奇一下那本日记本的事,但是看他实在太累,就没有舍得再闹他。
    这两天我过得也不好,又是为他的病情担惊受怕,又要应付我爸妈和亲戚那里接连不断地询问,所以晚上等他睡下后,我一个人去医院的小花园散步。
    走到喷泉那里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自然地停下。
    我对沈雨爱是心有余悸的,这个女人太可怕,那天在医院里给我的那个巴掌,用力之狠、速度之快,是我没有见过的,根本不容得我反应,我的脸到现在都是肿着的,顾易森刚才还在问我,我只好说是累了有些浮肿。知道了沈雨爱以前的那些事情,那种害怕和担忧就更加强烈了。
    “你不问我他怎么样了吗?”我看着她就这么盯着我,什么都不问,心里有些莫名地慌,决定先发制人。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和蓝色的格子短裙,梳着马尾辫,一派学生样,露出无公害的美丽笑容:“我想知道的事,没有不能知道的。”
    “我不想再和你拐弯抹角。”我已经受够了她这种说话的样子,这样的腔调,我知道心里的那个最大的疑问,只有她能够解答,如果她不告诉我,可能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我想知道顾易森消失的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欠你的,是什么?”
    沈雨爱似乎早就料到我问这个问题,托着下巴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一会,眉眼弯弯地反问我:“这是我最大的王牌了,你觉得我可能会告诉你吗?”
    当然不可能。
    她绝非善类,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唯一可以把我挤开,待在顾易森身边的机会,怎么会白白丢掉?我一步步走近她,到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下来,向她鞠了一躬,“求求你,告诉我,拜托了。”
    我的语气不能再诚恳,背就一直这么弯着,上方一直没有动静,我抬头,然后看见她像一只猫咪一样慵懒而性感地伸了一个拦腰。“求我?你拿什么求我?岳加南,天上不会掉馅饼,我讨厌你,恨不得你死掉,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话决绝,我的心蓦地一凉。
    “不过,我不是个难说话的人。”她的语气忽然一转,“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把事情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答应你!”我几乎没有考虑,那四个字就脱口而出了。
    她有些惊讶地抬眉:“我都还没有说这个要求是什么。”她微微摇摇头,抿着唇笑,“果然是个鲁莽的家伙。”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别废话了!”
    她没有被我的恶劣态度引怒,反而点头,然后盯着我,坚定地说:“我要你答应离开顾易森,永远不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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