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梦付芳华

第42章


  那一天,年轻气盛的凌霄之子——凌越来到了墨云殿,还没进殿便嚷道:“听闻墨云殿的七皇子琪陌殿下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优秀少年,无论剑道兵道都已登峰造极,却是不知可否赏脸陪不才在下练练剑术,以为如何?”
  正坐于庭院中为自己母妃梳鬂的白衣少年闻言却不为所动,嘴角含笑头也不偏,“母亲,这番九凤争鸾倒是跟你配的很,天下再没有能比母后更漂亮的女人了。”
  门口的紫衣少年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就算是一国的皇子却也不能凭身份让自己屈服,他冲他说道:“早前听人将你夸得跟天上下来的仙人似的,还说就算当年的鬼兵神将罗刹复活也不见得再能跟如今姜国的七皇子抗衡,今日一见,除了脸长的好看了一些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许是久居于这深宫之中,却不知这外面的天空到底有多广多宽?哈,定是这样无疑了,不然你就不会说出你的母妃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这种话了。”
  梳鬂的少年闻言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只听见了紫衣少年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了他母妃的坏话。
  他皱了皱眉,尔后微微侧目,紫衣的少年见他望向了这边,目光毫不避讳,反而将头昂的更高。
  “你刚刚是说,想要跟我切磋剑术是么?”
  紫衣少年嘴角咧开,哈哈一笑,“正是!”
  白衣少年侧过头,侧脸时微笑的弧度很是完美,“如你所愿。不过还请待我为母妃盘完最后一髻。”
  华衣的夫人抬起左手,轻轻握住了身后为他梳鬂的少年的左手。
  他一愣,尔后温暖一笑,“没关系的,母亲,你忘了吗,孩儿是全天下最杰出的皇子。”
  正是三月春暖时,墨云殿内的白玉兰开的正好,微风拂过,送来一阵阵清香。
  紫衣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他虽狂妄,但不是莽夫,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激起白衣少年的斗志,他当然知晓对面之人的厉害。
  白衣的少年不紧不慢,双颊含笑,“你就是如今姜国的大司马——凌霄的儿子,凌越?”
  紫衣少年点了点头,“正是。”
  白衣少年也点了点头,“恩,正好看看凌家的儿郎是否称的上司马的称号。”
  紫衣少年闻言嘿嘿一笑,“称不称的上,即刻便让你知道。”
  他向他攻去,剑在离他脸颊一寸前被止住,他睁大了眼瞳,有些难以置信。
  白衣少年执剑的右手丝毫未动,仅凭伸出的左手双指便生生夹住了他攻去的长剑。
  他松开了他的剑,紫衣少年立即握剑后退,额头已有细密汗珠渗出。若是真正的生死交锋,刚刚那一瞬,他早就死在对面那个少年的剑下了。
  可他仍然不死心,他认为刚刚是自己害怕伤着那位高贵的皇子,所以未敢使用全力,若真正的打起来,自己绝无可能如此不堪。
  他咬紧了牙,再次向他冲去,这一次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大。
  白衣少年眼睛微微一亮,随即脚步一挪消失在原地。
  “在后面!”
  他心里一紧,急忙彻剑向后转去,生生抵住了白衣少年攻过来的一剑。
  “有意思。”
  他眼神愈发明亮,似是终于从这场闹剧中找到了一丝乐趣。
  紫衣少年却愈发谨慎,他的速度太快,剑锋冷若寒霜,这不是一个身居奢华皇宫中整日萎靡度日的皇子能有的气势。
  “你说我是被养在宫中不识天空之广的庸俗之人,那么,凌越,你有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你有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
  紫衣少年的瞳孔骤然缩紧,本能的举起手上的剑抵于胸口,堪堪在长剑接触肌肤的前一瞬间抵达,但仍被剑上传来的寒意和气势逼得步步后退,尔后双手一颤,长剑不受控制的飞离了出去,重重摔在几米之外的地板上。
  他半蹲在地上,胸口一阵阵发紧,忍不住咳嗽出声。
  好厉害的剑,就算被挡住了依然让紫衣少年受了些许的内伤。
  白衣少年踱步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的剑太过华丽,而心太过柔软,要知道在战场之上,虚伪的招式和可悲的同情全部毫无意义,那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戮和嗜血的欲望。”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看也不看败于手下的他。
  紫衣少年停止了咳嗽,对着前方的他单膝着地埋下头去,“琪陌,你是未来最伟大的王,请让我的剑护于你前为你开道,从此以后,它不再是虚伪的华丽,而是真实的杀伐。”
  他停下脚步,低低开口,似自言自语,“你是说,同伴,吗?”
  早在与紫衣少年切磋武艺之前,他就已在姜国的国境边上战斗了不下三次,战场即修罗的炼狱场,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人命的轻贱,一个时辰前还坐于兵营之中与自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战友,或许一个时辰就会轻易的丧生在敌人的突袭之中,再也不存在这个世界之上。
  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冷血,变得高高在上。
  他了解所有的痛,他曾主宰所有的痛。战场上的他一挥手就能让手下的将士们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
  对,这才是姜国的七皇子,姜国人民敬若神明的公子琪陌,他比自己的哥哥更优秀,所以人们开始想象,如若是公子琪陌登基为王,这样对姜国来说会不会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他是琪陌,所以他背负的比所有人都多。
  他想让他的母亲快乐,想让他的父王满意,想摆脱可怕的哥哥,想让全姜国的人民信赖自己……
  他却从没有想过,自己真正能为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呢?
  好在,他还是在阴差阳错间遇到了那么一个女子,她那么的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却又那么的牵挂别人甚至不惜说谎话伤害自己,他看到了之前从没看到过的自己正在慢慢重生。
  对了,为什么是重生呢?难道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曾那样生活过吗?
  。
  与君绝(一)
  那一天,月娘在无人的夜里默默哭泣。
  我亦失眠,披了一件棉衣打算去趟茅房,行至月娘所在的房间时,隐约间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深夜空洞的寂静中,那些低低的啜泣声显得那么得刺耳。
  我轻轻唤她:“月娘……”
  啜泣声戛然而止,接下来是无言的沉默。
  “我可以进来吗?”
  “恩。”
  我轻轻推开门,抬步跨进了月娘的房中。
  无月的夜晚,这间硕大的房间是那么的黑暗,逼得我睁不开眼,或者说,睁开眼也只是一种无谓的挣扎。
  我却再也不似之前那么脆弱和“勇敢”,眼泪只流向了心里,而那颗打算了解一切的心也渐渐麻木。
  没错,我害怕去探求,去了解了,真相有多恐怖,事实有多残忍,我总能预知得到。
  我想起了今日白天,紫衣的男子看向我们时那冷漠的眼神,仿若在看陌生人,又仿若一位高高在上的贵族看向脚下蝼蚁般的平民。
  是的,当一大队王宫的侍卫来到城门口迎接他,向他齐齐下跪时,我便已经知晓,他确实是屹立于云霄的人,他有资格俯视出身贫贱的我和月娘。
  或者我该庆幸他不计前嫌没有当场把我们抓起来,毕竟这一路走来,我可对他一点不客气啊。而月娘,她是西夜潜在墨琦,不,是公子琪陌身边的人无疑。
  于是他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领地,决定与我们划清界限了,他说:“这两个人便不必与我共同入宫去了,萍水相逢之人罢了,又有何资格步入那桂殿兰宫?岂不污了王家之人的眼?”
  他身旁的侍卫闻言,只冷漠的瞟了我们一眼,却也停下了过来为我们牵马的脚步。
  我和月娘就那样被他像丢弃废品一样丢在了京都的大街上,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已走得很远很远。
  那声“司越”还是被我吞回了肚子里,我看了看旁边脸色愈发苍白的月娘,那一刻,她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孤儿。
  数月的相处,也许我和她都忘记了,他们本就是与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人,比那繁星明月更遥,比那海角天涯更远。
  “静音姑娘有没有想过,也许墨琦司越他们,跟我们根本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中。也许我们之间能一起相处这么些时日,本就是阴差阳错运气使然,怎么说呢?像一场美梦吧。而终有一天,梦会醒,他们也会离去。然后,大家就像从来不曾相识那般,各自有各自的不同的生活,到最后渐渐遗忘,再也不会想起。”
  于是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司越似从来不曾与我们相识般离开了我们的世界,走向了自己的生活,然后终有一天会遗忘。
  那么墨琦呢?我是不是只是他随手带来京都的一个乡下姑娘,所以到了京都,回了姜王宫的他也不必再来见我了是吗?然后终有一天将这几个月的时光慢慢遗忘,再也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小丫头喜欢他,而他吻过她三次,其中有两次对方都是不甘不愿。
  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像月娘那样伤心得落泪,也许潜意识里我还仍然抱有一丝幻想,一丝希望,他说过他会来找我,他叫我在京都安心等他。
  他曾紧紧抱住我,身上的竹香,怀里的温度,口中的气息……这些都曾与我同在,像一朵朵盛开的红玫瑰盖住了我身体的全部,我想,即使这只是个梦,那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一个梦,然后为了它付出所有的时间去等待,我也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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