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梦付芳华

第64章


  我定定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子,她是我一生的劫,一生的心结,那么的想要解开,那么的想要保护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主宰乱世,命运却总是在合适的时候补上一刀,那么用力的嘲笑,你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保护,又有什么资格说去保护天下的黎明百姓呢?
  她用力的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将我抱住,终于大哭出声,“为什么我会是公主,为什么你不是王。”
  无言以对,屋内的灯火燃的很旺,似乎一片通明,睁开眼仔细想要看清时,却又发现那么迷离。
  醉酒的王在我离开不久后踉跄着走进了属于他的洞房,屋外的我听见了他低声的询问,“怎么?方才哭过?”
  她未言语,他的声音继续,“以后,孤不会让你再哭了。”
  有掌灯的宫女从我面前走过,看见我后立马就要给我行跪拜之礼,被我抬手阻止,“不必了,都退下吧,王醉了,已然休息。”
  抬头时,天上一轮明月正升到半空,片云不染,月光洁白而浓密,似乎都能在空气中看到它们盘旋飞舞的身姿。
  我挥了挥袖,转身离开了这所别院,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魏都,离开了魏国。
  再见了,月蝉,我一世的劫。
  本以为离开以后,这一世我将再也不会与她有任何纠葛,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段伤,葬着一个想爱而最终不能爱的人,这件事说白了也就是如此平常而简单的一件事,而我心愿已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触碰那个伤口,再去细细回忆自找折磨。于是接下来的七年时光,我再也没回去魏国,尽管魏文公一直将相国的位置空置着,说是等待着我回去共谋大业。但在外游历那么久的我,似乎也明白了,这个乱世有它自己的平衡,我见过了那么多悲伤,那么多痛苦,却也见到了那么多快乐,那么多幸福。
  遇见公孙鸣是在离开魏国之后的第二年,彼时他已是齐国大名鼎鼎的才士,常伴齐国储君左右侍读,乃是下一代相国的不二人选。公孙鸣出生不高,既不是将相之后也不是名门望族,能爬到这么高的地位想必也是费了极大的一番力气,但不得不说其本人才智谋略皆是极佳,令我很是赞赏,甚至想过收他为徒继承红叶衣钵。
  其人低调,极能容忍,喜怒不行于色,恭顺却不显谦卑,遇事冷静沉着,鲜显急躁。但就是这么一个沉稳大气的人,却也曾差点因为一件事自毁前程。
  那时齐宣王膝下有三男四女,四女皆貌美如花,乃是齐宣王手上的四颗明珠。而四女之中又属三女儿漠烟最是漂亮。齐都岳阳被称为百花之都,一到春天百花齐放,姹紫千红,很是美丽。齐国民风较为开放,一年一度的品花节是青年男女狂欢的盛典,届时姑娘们会将自己打扮的像周边开放的花儿一般漂亮,由青年男子们评选出最美的那一朵,作为齐国最美丽女子的代表,授予岳阳花的称号。品花节可谓是男子向心爱女子表达思慕之情的最佳时节。
  而这个漠烟公主便是连续三年的“岳阳花”,其美貌令全齐国的男子为之倾倒。公孙鸣也不例外。甚至相传漠烟公主也对这个年少成名的公孙鸣很有好感,证据就是一向不喜读书的漠烟公主,自从公孙鸣成了储君的侍读之后,常常跑到那里去跟着储君一起看书。
  我也曾在齐国王宫里见过这位美人,她同她的三位姐妹常常都是形影不离,除她之外的三位公主皆腼腆矜持,她却不一样,为人甚是开放,初见我时便拦了我的道,叉了个腰开口向我说道,“你就是那个全天下人都在讨论的罗刹吧?”
  我好奇的看了看她,开口回道,“正是在下,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她咧开嘴哈哈的笑,“那个啊,罗刹,跟你商量个事儿,我二姐她看上你了,要不你就将她娶了,在这齐国安个家,怎么样?”
  我甚是愕然,旁边有两位姑娘嘻嘻的笑,另一位姑娘羞红了一张脸,狠狠的白了一下说话的漠烟后急忙小跑了去。
  齐宣王对于漠烟公主的刁蛮任性甚是头疼,这些年也有不少诸侯派人前来替他们大王或者王子提亲,齐宣王却一桩都没有答应,一来他还舍不得将自己的这些宝贝明珠嫁出去,二来,他觉得这些明珠能发出更多的光芒,对自己来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姜国素与齐国交好,而我主导的那一战几乎让姜国彻底毁灭,齐宣王虽不可能怪罪于我,但却也不可能眼看着姜国消失了去。或者说,自己养大的一只家禽,断不能被别人一口吞了去。该怎么做他早已心中有数。
  不久,一道谕旨下来,齐国漠烟公主不日便要远嫁到姜国,齐姜两国友谊长存,唇齿相连,世代交好。
  那日我与齐宣王下棋,一枚黑子落地过后,他淡淡开口问我,“罗刹,寡人这一步走得如何?”
  我轻轻的笑,“或许会因小失大。”
  他挑了挑眉,“哦?”
  。
  一世劫(六)
  大殿之外却突然吵嚷了起来,侍卫的吆喝声传进了大殿,“大胆公孙鸣!竟敢擅自闯进永和殿!就算你是公子陪读今日也难逃死罪!”
  齐宣王哈哈一笑,“放他进来。”
  年轻的士子怒发冲冠,见王而不跪,出言便是训斥,“齐宣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么?”
  我微微皱眉,“公孙鸣,大胆了。”
  他不管不顾,“你竟然要将漠烟嫁给庆元公!嫁到那么个残败不堪的国家去,嫁给那么个年过四旬的老头子,你有考虑过漠烟的感受吗?”
  齐宣王也不怒,慢条斯理的走了一步棋后才开口,“公孙鸣,你以为以你自己的出身,真能配得上漠烟吗?”
  年轻的士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那样沉默的站在大殿里,露在外面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发抖。
  我淡淡开口,“公孙鸣,下去吧,今日,我和齐宣王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那时我也不能预估出齐宣王这一步棋到底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只是当那个士子沉默且冷静的走出大殿后,我隐约感觉到,或许太平的齐国也将不再太平。
  不久之后我便离开了齐国,但与公孙鸣的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离开魏国八年后,无意间听来的一个消息却让我不得不选择回去。
  周王无故暴毙,宋灵公率大军压境,意欲取而代之成为天下一皇。
  我了解那个女子,她此生存在的意义也就只剩下保护周室这一个信念了,那么,如若她向魏文公下跪请求,请求她派兵救援,他到底会不会答应呢?
  我快马加鞭赶回魏都,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进王所在的大殿后,正看到跪在雨中微微颤抖的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我快步行了过去,像是八年前那个雨夜一样抱紧她,在她耳边无意义的低语,“月蝉,我来了,我来了。”
  大殿的门在此时打开,八年不见,这个男子也变得更有王者气息了,留了胡须的他显得霸道威武,头上王冠的挂坠剧烈的摇晃,他开口,“罗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目光凌厉的盯着他,“做我该做的事。”
  他的脸庞布满盛怒,“早些时候听人嚼耳根,说你跟月蝉早就相识,甚至亲密如爱人时,孤还不相信,甚至斩了胡言乱语之人。只是没想到,原来竟是真事。”
  我依然盯着他,“啊,是真事,她跟我在红叶山上就认识了,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我这一世最怀念的时光。”
  他脸色一白,继而扭曲成可怖的形状,“岂有此理!孤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待孤!还有月蝉,入宫八年,孤皆疼爱有加,胜过宫里其他夫人十倍百倍!没想到啊没想到,却是如此一对奸夫淫妇!罗刹,你到底意欲何为?难道说是想让月蝉谋害于孤,尔后自立为魏王吗?”
  我哈哈的笑,这个男人早已被王位迷了心智,在我看来可真是可悲可叹,同时可笑啊。
  他大声责问,“你笑什么?罗刹,孤今日才不管你是不是那红叶传人,你负了孤,孤就要你死!还有这个淫妇,孤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月蝉此时也在我的怀里醒来,只来得及说了句“罗刹,救救周室。”之后就又昏睡了过去,看得出来此时的她早已精疲力尽,也不知在这大雨中已经这样跪着多少时间了。若他真的爱她,又怎会舍得让她受此苦难,他只是单纯的想占有她,以致于一旦发现她对于过去的隐瞒便要弃了她,如此随意。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抱着她转身离去,身后的魏文王还在大声的斥责着什么,却已全部被淹没在磅礴落下的大雨中,很快有大批的侍卫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却忘记了,红叶的传人除了谋略过人,连剑术,也是独步于天下。
  瓢泼的大雨很快将血水洗刷干净,我看也不看身后颓然坐于地上的魏文公一眼,背着她策马而去。
  月蝉,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周室,如若魏王会因此成为绊脚石,那么,那些狗屁的一生只能效忠一个君主的规矩,也就变得一文不值。
  月蝉在半夜时分醒来,将追兵甩的很远后我找了个残破的寺庙休息,寻了些野果,想着待会儿要是她醒了定是极饿,待明日逃出魏都后就好了,届时魏文公再想寻我们已是大海捞针。
  我燃了一堆篝火,转身时看到她已睁开眼睛,正麻木无神的盯着前面的某处看,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月蝉,是我,罗刹,还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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