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宠凰妻

金丝笼


    
    凤宠凰妻,
    一出了后院,宛离便拉住云葭,“你真是奉太后之命来的?”
    云葭只神秘一笑,细葱般的手指压了压嘴唇,“这是秘密,悫鹉琻”
    宛离瞪她一眼,撇撇嘴,“我问四哥去。”说罢一个人径直往前院走。
    才刚踏入院子,就见云禛、云贤和风羽正站在院子里说话,一身玄色常服的那是云禛,一身炫目正红的那是风羽,而刚丧妻的云贤一身雪白,站在两人身边也是气度不凡,与他们相比也毫不逊色。
    见宛离出现,云禛不再说话,只默默看着宛离走近,并向她伸出手。
    当着另两人的面,宛离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站到云禛身边,与他十指紧扣,“皇上也要走了吗?”
    云禛向云贤微一挑眉,带着宛离往外走去,才刚走几步便见到云葭和她身后的小世子,便回头对云贤说,“孩子我带去宫里了,你不要担心。”
    云贤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微微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云禛和宛离离开。
    风羽是跟着云禛一起离开的,他走前拍了拍云贤的肩膀,“万事小心。”
    云贤心领神会地垂下双眸,待宾客都离开后,这才往后堂去。
    灯火通明的后堂,孔莹一个人坐在堂上,面对着满桌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见云贤来了只抬眉看他一眼,便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酒盅。
    “清漓说王爷最爱的便是这‘琳琅沁’,”孔莹纤纤玉手执着一只白玉酒盏,盏中酒液清洌芬芳,她抿一口酒,将酒盏递到云贤面前,“王爷可要陪孔莹同饮一杯?”
    云贤接过酒盏,却并不饮酒,只捏在手中把玩,“我爱‘琳琅沁’不假,却不是因为我爱喝这酒,而是因为这酒是我和清漓的媒人。”
    孔莹脸色微变,望向云贤的眼充满了不确定,“王爷此话是何意?”
    “那是皇上还在潜邸的时候,有一年生日,皇上招待我们兄弟在府中宴饮,当时喝的便是这‘琳琅沁’,那是我第一次见清漓醉酒,酡红醉颜娇憨无比,她拉着我讲了许多事,那时我才知道她喜欢我,便偷偷留给她一枚玉指环,哪只她压根就不记得那晚的事,那个玉指环被她舍弃了很久,直到嫁给我才知道由来。”
    云贤温柔地望着手中的酒盏,仿佛那清澈酒液中浮现出了清漓的身影,以及那晚她柔媚的模样和软糯的双唇,他没有告诉孔莹,那是他第一次吻清漓,悄悄地偷偷地,在陪她回屋的时候,趁她靠着回廊的亭柱休息时,轻轻吻了她,她当时一脸迷茫,红得发烫的双颊似红霞笼罩,迷离双眸直愣愣看着云贤,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让云贤罪恶感顿生。
    “看来,王爷同清漓也算青梅竹马了,”孔莹取过另一只酒盏重新斟满酒,自嘲地笑笑,“如此看来,孔莹可算是做了一回坏人,拆散了你们这对恩爱鸳鸯。”
    云贤苦笑道:“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承认什么?”孔莹急忙否认,“我有什么好承认的?”
    “承认清漓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云贤将手中的酒饮尽,又重新倒满,“你的计划倒是完备,是不是从你一进忠王府就在考虑着如何残害我的孩子?又或者你嫁入我忠王府本来就是动机不纯。”
    “你有何证据?这样空口无凭随便诬赖我,再怎么说我也是西夷国的公主。”孔莹的脸上隐隐露出灰败之色,握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
    “那西夷宫中的秘方,居然会出现在我忠王府中,你说算不算证据?”
    “单单凭这一点,你就能定我的罪?”
    孔莹强自镇定,放下酒盏,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紧张地绞着手指,双眸定定地望着云贤。
    云贤回望着她,脸上只有苦涩的笑,“我何时说过要定你的罪?只是最近事务繁忙,我会住在宫里,你一个人在府里好自为之吧。”
    孔莹终于完全垮下来,她眸中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云贤,“你是要把我关在王府吗?”
    云贤摇头,“你若觉得是关住你了,大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王爷,”见云贤要走,孔莹拉住了他,“云贤,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云贤无力地垂着头,看向孔莹的眸中充满了怜悯,“亲王、世子不能休妻,不能和离,我不能不要你。”
    孔莹拉着云贤的衣角,像一个做错事被抓的孩子,无助地颤抖着,她执拗地盯着云贤的眼,怎么都不肯放开他。
    云贤一狠心,捏住她的手迫使她松开衣角,“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多保重。”
    说罢,他松开孔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任凭孔莹在身后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也没有再回头。
    偌大的王府变得空空荡荡,从此后便是西夷公主孔莹一个人的。
    被云葭带回太后宫中的世子,第二天晚上便发起高烧,太医也束手无策,各种法子都用上了,无奈世子年纪太小,又一直哭个不停,汤药完全喂不进去。
    太后急得一点主意都没有,宛离听到消息急忙赶来,世子正哇哇大哭,含元宫中一片混乱。
    宛离从奶娘手中抱过世子,轻轻地边摇晃边沿着窗边走,世子的哭声渐渐止住,到最后竟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宛离。
    太医忙上前查看,“贵妃娘娘既然能让小世子安静下来,可有什么方法能为世子喂药?”
    宛离摇头,“我能有什么法子,只不过哄哄孩子而已,若世子嫌汤药太苦不肯喝,何不将汤药和在奶水中让他一起喝下?”
    太医一拍退,惊喜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宛离点头催他立刻去准备,不一会太医便端来一碗奶水,隐约有草药的味道,奶娘将世子抱住,用银勺一点点将奶水喂给世子,起初小婴儿喝了两口还啧啧嘴,似乎在品尝味道,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一碗奶水全部喝完。
    世子喝完汤药渐渐入睡,宛离看着睡梦中的世子,向太后请求:“世子年纪太小,时常会哭闹,母后年事已高,需要休息,被世子吵到也不好,不如让世子住我宫里,即方便我照顾,又能让母后宫里恢复安宁。”
    太后正因为世子发烧的事心烦,听宛离这么说立刻点头答应,宛离看着夜色已深,边让奶娘将世子包裹严实,带着一同回了体元宫。
    云禛早已经等在殿中,宛离安排奶娘带着世子住进西侧殿,又让碧痕安排几个稳重的宫女过去,交代完毕后,这才似看到云禛,上前笑着行礼。
    云禛也不恼,安安静静地看她安排一切,看她要行礼,这才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中,“阿离,你总是那么面面俱到,我不喜欢。”
    “你喜欢我自私偏颇?”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喜欢你因为其他人而忽略我。”
    宛离笑道,“你这是嫉妒了吗?”
    云禛一贯冷淡的脸上泛起可疑红晕,他笑着将脸埋在宛离发间,汲取她发间的清香,却执拗地不发一言。
    宛离只能无奈地笑,“那可是你弟弟和清漓的孩子。”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宛离捂着嘴低笑一声,“我明白就行。”
    她执着云禛的手穿过正殿往寝宫走,今夜月色很好,宫人们早已藏匿起来,空旷的殿中只余二人穿行。
    出了正殿便是一片清爽的草地,一条蜿蜒的石板路延伸到不远处的池塘边,月色下泛着莹白的光泽,宛离牵着云禛踏上石板路,草地上投下两人重叠的身影。
    “今天月色很好,”宛离抬头,望着天空一轮硕大满月,低声感叹,“清漓过世已经一个月了。”
    清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白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般的光泽,裙角飞扬衣袂飘飘,云禛上前将她紧紧搂住,力道大得似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中。
    “四哥,你弄疼我了。”
    云禛不说话,只稍微放开她一些,一手霸道地搂在她腰上,另一手却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阿离,我真怕你会再一次消失。”
    宛离伸手捧住云禛脸颊,踮起脚主动送上娇嫩双唇,沿着额头一路印下确认的印记,直到双唇相贴,宛离觉得云禛明显僵了下,随后用力地回应着她的吻,托着她后脑将那个吻逐渐加深。
    片刻后云禛终于放过宛离,她瘫软在云禛怀中喘着气,扬着红艳欲滴的秀颜问道:“现在你确定我不会离开了吧?”
    “还不够确定,”云禛舔了舔嘴唇,盯着宛离甜美双唇不放,似乎想再尝试一次。
    宛离看出云禛心思,低呼一声捂住滚烫的脸颊,正要开口拒绝便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
    云禛将宛离带离一点,站直了身形一本正经地问:“谁在那里?”
    来人是崇礼殿中的常侍兰左,他匆忙在云禛身前跪下,平缓又清晰地说:“启禀皇上,方才忠王府派人来报,忠王妃孔莹公主突染恶疾,于亥时殁了。”
    宛离吓呆了,缩在云禛身后不知如何是好,云禛却皱着眉问:“忠王可知道此事?”
    “回皇上,奴婢已经通知了忠王,只是此时宫中已落锁,王爷出不去。”
    “传朕旨意,若忠王想要出宫,各门禁军可立刻为忠王开门,见到忠王本人即可,无需凭据。”
    “遵旨。”
    兰左领命出去,空旷的后院又只留下宛离和云禛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孔莹怎么会突然就……”宛离忍不住瑟瑟发抖,望向云禛的眼中充满疑惑和恐惧,“是不是你们?”
    云禛一扫方才轻松神态,垂着头却不看宛离,“我送你回寝宫,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养好身体。”
    宛离任由云禛牵着,一路沉默着到了寝宫,碧痕已经候在门口,见两人脸色不太好,便闪到了一边,云禛在门口站定,轻轻摸了下宛离的头发,没再多说一句话便离开了,宛离站在门口,沐浴在银辉中,说不出的落寞与寂寥。
    碧痕上前扶宛离进屋,绞了温热的手巾递给她,“娘娘别担心别人了,多想想自己吧,将身子骨养好了,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碧痕的话让宛离重新找回了精神,她就着碧痕的手喝了一碗碧鸽羹,听话地爬上床,不管孔莹是怎么死的,清漓的仇也算是报了,她也可以瞑目了。
    宛离摸了摸枕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又摸摸自己的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隔天早朝时,朝臣们都知道了这个噩耗,因为孔莹实在死得突然,部分臣工已经开始担心与西夷国的关系会因此恶化。
    一时间朝堂上吵吵闹闹,有提议和西夷讲和的,有霸气地提议围攻西夷的,还有些人什么都不说,只安静地观望。
    民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有传言说忠王府的那块地头风水不好,当初在建王府的时候,适逢“枯夏之变”,有冤魂盯上了忠王府,所以王府中的两位王妃才会接连病逝。
    这传言说的神乎其神,越传越广,越传越离奇,连鬼神之说都用上了,一时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云禛和云贤对坐在崇礼殿的书案前,两人皆是一脸愁眉不展的神情,就连窗前立着的风羽也双眉紧锁。
    “西夷国已经调兵遣将,兵临两国边境,看样子是想借孔莹的死起事。”
    云禛对着面前的两份奏折提笔许久,却迟迟无法落笔,这是一份请求派兵与西夷对峙的折子,由朝中的主战派联名上折,另一份是建议派使臣去边境与西夷谈判,看西夷国的要求是什么,若是合理不妨花钱买个安稳。
    云禛面临两难选择,其实他明白,第二份折子更加稳妥安分,“枯夏之变”中,京畿的神策军损失了不少,这两年为了安稳百姓,神策军完全没有扩充,他明白仅靠残存的兵力又要守卫京城又要抵御西夷兵,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赤红朱砂从饱含墨汁的笔上滴落,在奏折上印下一个红点,云禛盯着那个红点看了许久,却仍然想不到两全法。
    他有些烦躁,丢开手中的笔,抬眼看向云贤和风羽,“你们有何良策?”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两难神情,末了风羽上前跪在云禛面前:“皇上若是想要派兵,风羽愿担此重任。”
    “所以你支持出兵?”
    风羽跪在地上不说话,云禛又看向云贤,“你是什么想法?”
    云贤看一眼风羽,也起身跪地,“皇兄若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臣弟愿为使臣前往。”
    风羽和云贤第一次出现了分歧,云禛愈加为难,望着跪在面前的两人长叹一声,“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朕再想想。”
    云禛的脸上露出疲态,风羽和云贤识趣地退了出去,给云禛留下独处的空间。
    六月的骄阳已显露逼人热力,暖风从开着的窗扇吹进来,吹着对面书案上两张被镇纸压着的薄纸沙沙作响。
    不远处似有蝉鸣声传来,在这本该悠闲避暑的午后,云禛却陷入了两难境地,甚至闷出了一头汗。
    云禛一手撑头,趴在书案前闭目养神,耳尖的他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下便悄悄进来,过了不久,一只柔软小手握着绢帕按上他额头,为他擦拭汗珠,不用睁眼他便知道是宛离来了。
    云禛准确地拉住宛离的手,将她带进怀中坐在他膝上,鼻端是她清淡娴雅的特有香气,在夏日中如一味提神良药,让云禛的精神为之一振。
    “你怎么知道是我?”宛离嘟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云禛擦汗,真不好玩,每次偷偷接近云禛总会被他发现,从来没有一次能吓到他。
    “我就是知道,”云禛抱着宛离,将脸埋在她肩头,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放开我,很热,”宛离却不给面子地从他膝头跳下,一边还用手扇着风。
    宛离的衣袖带到了桌上的奏折,有份折子被宛离的衣袖甩到地上,宛离急忙捡起,不小心撇到折子上的字,什么“生灵涂炭”、“捍卫尊严”,说的有点过,却能体现出希望云禛派兵的那种急切。
    宛离将奏折放到桌上,凝神望住云禛问道:“你要向西夷派兵吗?”
    云禛摇摇头,“还没决定,云贤和风羽也意见相左。”
    宛离站在桌边,弯着腰趴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一指轻点那份奏折,“西夷是不是觉得孔莹的死蹊跷,所以才故意给我们压力?”
    “是,他们觉得孔莹年轻健康,不会无缘无故染病暴毙,要求我给个合理的解释,可是没等我回复,他们却暗地里排兵布阵,悄悄威胁两国边境,明显是有备而来。”
    “既然这样,何不索性与他们一站到底,反正也是手下败将,再降服他们应该不难吧?”
    “我登基后就没有扩展过神策军,除去一些戍守边疆的旧部,以及驻守京城的禁军,剩余的神策军已为数不多,一旦开战胜算不大。”
    说到这里,云禛叹了口气,摸摸宛离的白发,“况且战争对两国的百姓全无好处,之前父皇在位时太过奢靡,国库空置许久,现在好不容易积了些钱,怎么能用来打仗。”
    宛离心疼地握住云禛的手,急切地问:“那西夷国可有停战的条件?若是能用钱物换取两国百姓的安宁也不失为稳妥的办法。”
    云禛将宛离的柔软手掌按在脸颊上,又轻又柔的质感让云禛舒服地想叹息,他感叹一声,“若是能不做这个皇帝,只每日陪着你花前月下、品茗试香,那该多好。”
    宛离笑着,摸摸云禛两颊上微微长出的胡渣,“可是你有整个江山社稷要扛着,这是你的责任,你逃不掉的。”
    云禛对宛离笑了笑,再也说不出话来。
    静谧的夏日午后,云禛和宛离一坐一站,安静地守着彼此,守着心底最柔软最宝贵的那方净土,微风拂过,天地万物仿佛消失,只余下两人默契相对,暂忘尘嚣,爱意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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