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寄岁华

第29章


   如盛放于黑暗之中的火莲。
   至尊的魔族,再无掩饰的本相。
   容斩眉乌裘白衣,翻飞的雪袖之间,露出半截冷锋。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云,千,月。”
   没有恨意,也没有眷恋,青年的声音如敲在木鱼上的清脆声响。
   这个人曾与他有过红尘中最深的羁绊。
   到头来一壶酒,一张琴,一夕月。
   皆是算计,皆是错付。
   “来之前我就想过,把你抢回去。断了你的斩眉刀,废了你的修为,折了你的四肢。把你按在床第之间,进入你的身体,让你只能在我的身下感受快乐。”云千月声音沙哑,缓缓地说,他的眼睛已经是极深,极黑的亮色,“我还想将你炼成蛊人,控了你的神智,让你从此只知道承欢与取悦。”
   最后,云千月坐于马上,摊开他的手,比划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温柔多情地叹息,“你看未离,我如此想你,你对我绝情至此,可真让我伤心。”
   容斩眉冷笑,“情?你对我不过是算计罢了。魔君又怎会中了朱炎的戾气?那夜...云千月,你敢说不曾算计我?”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怀疑朋友。红尘太冷,人与人之间的怀疑如冰冷的藩篱,让人不知生有何欢,死亦何哀。
   他指刀为名,断情绝爱,却偏偏不知何时起,已在三千红尘中寄了碧草寸心。
   云千月眼神如刀光翻涌,牢牢盯着他。“不错,我是算计了你。那是因为,容未离,你总在逃避,始终只肯视我为友。”
   那一夜,他早已落子无悔,却还是问了他,为何要下北邙山。可是还存了几分不忍?
   容斩眉不避不让,迎上他的目光,“魔君算无遗策,我容斩眉愚笨,让你见笑了。”
   他拔刀在手,刀光湛然不记流年,堪可饮泪如酒,洗仇如雪。
   青年眸光冷锐如锋,漂亮地一如初见之时。
   雪袖横刀怒斩眉,斩眉刀最漂亮的时候,本就是一怒拔刀,清冷刀光翻涌之时。
   云千月眼神中的笑意渐渐淡去,转过来是素日的风流,“未离,你真漂亮。”
   刀光在二人之间亮起,容斩眉一个字地道,“拔、你、的、剑。”
   云千月手按在剑上,目光隐隐幽深,“天既不仁,我何须奉天。我魔族自古生于幽冥,不见天日。我身为魔君,又岂能甘心?我不瞒你,这一场战,我要借你北邙山的护天阵重开幽冥之路。从此...万魔殿相连北邙山,魔界与人界并立世间。容未离,我伴你朝朝暮暮。”
   容斩眉眸光中带着极深的怒意,“颓天入幽冥,半壁星云乱,原来阁下的抱负早就告诉过我。是我听不明白,辜负了阁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冰冷的阁下二字,让云千月轻轻挑了挑眉,他缓缓拔剑。
   这是一把极白的剑,此刻剑锋上缠绕着流火般的光芒。
   他广袖垂落,手中剑锋指地。
   容斩眉勒住马缰,手中刀光如雪泼出。
   刀剑相交,斜阳的光影都已扭曲,一剑光寒九州。
   这是魔真正的力量。
   胜负没有悬念,百招过后,剑锋加之脖颈。
   马并行一处,紧紧挨着,极亲密的姿势。
   脖颈为人扣着,剑锋在颈侧划过血痕,唇齿碰触间,垂落的秀长眼眸很平静。
   一吻过后,云千月突然勒马而退,剑拖过长长的血色光影,“容未离,我改变主意了,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床第之间,今日我不想拦你。”
   容斩眉很冷静地听他放屁。
   云千月深深看他,“六日后,陆川江畔,护天阵下,你我一局了却恩怨。看到时是我覆了天下,还是你舍身护道。”
   男子眉稍眼底俱是风流,如桃花溪里,清寒雪夜,抚琴而笑,把酒而言的翩翩贵介公子。
   护天阵下,人魔这场战局在他眼里恍若一场赌局。
   赌上似真似假的情,赌上逃不开的命数。
   若赢,他得天下,失一人命。
   若输,他入幽冥,失一人心。
第31章 第十七章  护天阵(1)
     建宁关、云邈关 、松阳关在沙盘上连成一线。
   一只信鸽自屋顶,飞落站在沙盘边的白衣人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按住鸽子的白羽,自红色的腿上取下一枚蜡丸。
   以指捏开蜡衣,将信纸迎风展开。
   信纸上是他与花寻约定的暗语。
   北周大将元镇,妻为翰林之女云氏,长子元应山,次子随母姓云,自幼多病,甚少现于人前。
   这是云千月在人间的身份吧。
   那一夜,云千月说,我家中倒是有慈父长兄,寒食之节可是极为热闹,寒食祭祖、踏春、踘蹴…总得热闹个三五日。家母在世时,还得裹青团,蒸面燕…父兄都让着我,说不爱吃米食,全让给我。家母还以为她做得不好,只有我听话肯吃…其实家母出自书香世家,她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么会不好吃。”
   寒食祭祖、踏春、踘蹴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翰林也是书香世家了。果然如此,只有算计,没有欺骗...云千月,你待我还真是不薄。
   容斩眉抚信轻笑,还剩三日。
   
   “大哥,此战不可轻进。”马缰被人牢牢握在了手中。
   披了轻甲的年轻将军皱起眉头,“千月,放手。”
   云千月立于马下,又唤了声,“大哥,分兵急进,是取败之道。”
   元应山苦笑了下,“千月,你说的我都知道。但监军季大人奉了密旨扣下父亲,让我出兵,你说我还有什么选择?”
   云千月目中杀意闪现,“大哥,监军连同亲兵,不过数百人,我们可以救了父亲出来,这样的周主不奉也罢。”
   元应山叹息了一声,“父亲是决不会肯的。”
   他们的父亲迂腐顽固,一身傲然风骨,有些事就算刀斧加身也不会肯的。
   元应山于马上看着他,继续道,“千月,我也不会肯的。你要这么做,不如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大哥...
   松阳关直通陆川江下,护天阵灭,再无生机。
   
   战马、刀枪、潮水一般的兵士,风中焚烧的气味,以及不肯倒下的旗帜。
   天边冻云翻涌,夹着冻雪的雨,很快撒满天地。
   苏大先生手中捧着茶,坐于退撤的后军中,“北周兵力不足,却长驱而入,迟早首尾失顾。元镇如此用兵,容山主,老夫有点看不明白了。”
   话音未落,轰然声响,城门倒下,松阳关失守。
   容斩眉道,“先生岂不闻卒子过河,只能向前。周帝多疑,元镇功高震主。他拥重军,被阻陆川江月余,这才破了建、云二关,再又被阻在松阳关下,京中流言早已不知多少。如今松阳关可破,有如此机会,他主将不想往前,也有监军之人逼着他往前。”
   两国相争互下绊子,这流言,自然有他的二哥楚无惑的功劳。
   苏大先生递了杯茶与他,“我日日泡茶,只知道文火慢烹的煮水,于冲茶一道的功夫还是不够巧,不够狠。”
   容斩眉手中捧过茶,“先生教我兵法以正合以奇胜,稳打稳扎才是兵法正道,而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一战,建宁关、云邈关 、松阳关连成一线。
   元镇的军队已经在那一线上拉成窄窄长长的又一线。
   还剩两日。
   
   月照着奔腾的江水,马匹在江畔低头吃着草。
   “容山主”,笑着向他递过一条烤鱼来的少年,浓眉大眼,还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龄。他认得是门中清字辈的弟子,叫清和。
   容斩眉接过他手中的鱼,拉着他在江畔草地上,“清和,谢谢你。你是自幼长在北邙山?”
   那叫清和的少年脸上浮现喜悦之色,“容山主认得我?我是个孤儿,自幼就长在山中。”
   “你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六了。”
   “那就还是十五。你本门的心法修到第几层了?”
   清和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笨得很,只修到第三层,不过我最近练功很用心,过了年我就能练到第四层了...师傅说我修到第四层就可以开始练剑了。”
   “你的师傅是小六吧。”
   “是陆六爷。”
   陆浅和这少年的岁数差不多,也是贪玩的年龄,练剑已经有五六年了。与之相比,清和的资质堪称愚钝了。
   “等你开始练剑了,我送你一把好剑。”
   清和欢喜地应了。
   容斩眉笑着吃了鱼,又说了一句,“你这几日就待在我眼前,我看看你习武。”
   他曾与人也在这月下烤鱼,言笑。
   若不是为魔算计了他双修,习了他清正阳和的修为,生于暗处的魔如何能有吞了护天阵之力?
   还剩一日。
   
   黄昏的时候,容斩眉坐于军帐之中,案上铺开了一张阵图。
   清和抱了一捆柴进来,为他在火盆里添了火,见他还在思索,便又退了出去。
   容斩眉拿了笔在那图上画了几处,掀开帐篷走了出来,有几位弟子对他行了礼。容斩眉上了马,在暮色中,沿着江岸随意闲走。
   暮色苍莽,放眼江岸只能看到一点黯淡的红色光影,连芦苇都带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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