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晚进门

27 梨落山风无处痛


天快黑了,秋梨靠着墓碑坐了几个时辰了。
    一块冰凉的墓碑,再也没有爷爷手心里厚茧的粗糙,也没有爷爷温柔慈祥的微笑。就只是一块墓碑……而已。
    秋梨睁开眼睛,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开始暗下去了。秋梨站起来走到墓碑对面,一言不发的磕了三个头。
    “爷爷,秋梨有段时间不能来了,爷爷好好保重。如果秋梨能够找到爹,一定带他回来给爷爷磕头。”
    秋梨站起来的时候,留海上沾了好些黄土,被晚风一吹,发丝抖动,黄土散落在风里。
    “秋梨?”
    乍一听这个声音,秋梨心里升起一丝欣喜却在一瞬间又泯灭下去。她已经离开了清河园……
    秋梨转身朝着风七临鞠了一个躬,叫了声:“先生。”
    风七临呵呵的笑了笑。
    “秋梨,随我回去吧。”
    秋梨直起身,淡淡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想去找我爹”
    “那你可知道你爹在哪里?”风七临的问题一阵见血,秋梨摇头。
    随后秋梨勾了勾嘴角,说:“总要找找看才能放下心来。”
    风七临无声的笑了笑,朝着旁边走开一步背对着秋梨。
    “你是个好孩子,或许在风儿那里已经听出些许什么,不然你不会独自一人下山来。”
    秋梨微皱眉,她下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
    风七临笑了笑,笑声爽朗。
    “先生我,自是有办法知道的。”
    秋梨点了点头也不想多问,风七临的身影在秋梨眼里,也只剩下一片灰白。
    “先生,我……”
    “秋梨,你做出如此决定,我可以理解但并不认同。清河园并不是普通的隐居之地,你已经知道了。你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么上船,要么沉入海底。”风七临的声音淡淡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先生,我除了在清河园里生活过几天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风七临笑出声,侧头转身面对秋梨,目光如炬。
    “你很聪明,只不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
    秋梨仰头望向季云风,晚风吹过她的留海,左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那先生想如何?是笃定要了秋梨的命才行?”
    风七临的语气又变得十分温和。“你还可以有另一条路走,就看你的选择如何。”
    “先生想我加入你们?”
    风七临不语。
    “我只是个平凡的丑丫头,承蒙清河园的照顾帮我度过难关,你们的恩德秋梨永记在心。我只想平凡的过一辈子,日出日落安逸度日,所求不过如此。”
    “这么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拒绝我吗?”
    这个声音!秋梨猛然一惊!这个声音不是……
    “既然你选择了沉入海底,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风七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瓷瓶递给秋梨,瓷瓶小小的捏在他的两指之间,就好像秋梨的命。
    ***
    季云风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到了秋梨爷爷坟前的时候,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全身都是土还有几处擦破了衣裳,伤脚上用棍儿绑了一圈固定脚踝。那模样,就像一个刚刚逃难出来的小乞丐。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墓碑前面那个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的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季云风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什么时候高出了那么多?
    季云风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瞪得眼眶发疼,整张脸因为屏息太久几乎变成紫色。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抚自己的左胸,却堵不住那个大洞。
    “梨子……”
    ***
    秋梨接过瓷瓶,一言不发的昂头喝尽。
    她今年十一岁,跟爷爷种过地浇过水还会给爷爷做饭洗衣裳。院子里那颗梨树结过好多次果子了,再过几个月是她的生日,可眼下估摸着她是活不到十二岁了。不过也好,早点去找爷爷,免得她一个人东奔西跑累的慌。
    瓷瓶落在土地上滚了一下,却没碎。风七临站在一旁看着秋梨顺着墓碑倒下,眉间松开一丝褶皱。
    “师父!为什么?!”季云风站在那里挪不动一步,他剩下的力气只朝着那个挺立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发生一声大吼。
    风七临没有回头,只淡淡的留下一句。
    “你心里清楚。”
    是啊,季云风心里清楚,清楚的再没有那么那么清楚了。
    ***
    风七临揪着季云风的后领上到华清峰半山腰的时候,季云风已经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反正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
    孟沁媛等在那里,风七临将季云风交给孟沁媛。
    “你带着风儿回去给他瞧瞧脚伤,我去收拾一下后事。”
    季云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脑袋里不断回放昨天的事情。他带着梨子去了崖边,和梨子一起给那石头取了名字叫风离,然后梨子走了……再然后呢?梨子呢?
    孟沁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推开了房门,原以为季云风还在睡着。走近了才瞧见,季云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样子有些让人害怕,孟沁媛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风儿……”孟沁媛轻轻的叫了一声,季云风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孟沁媛微微叹了一口气,正待再叫一声。风七临不知何时站在孟沁媛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媛儿,你先去忙吧。”
    风七临垂眸朝着孟沁媛挥了挥手,孟沁媛侧脸担忧的望了一眼季云风,抬脚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风七临撩了衣摆坐在床沿,伸手拉过季云风露在外面的手腕搭了搭脉象,然后拉了被角将季云风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云风睁着眼睛不说话,风七临也坐着不说话。
    好久,季云风眨了眨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风七临。
    “风儿。”风七临轻轻叫了一声,季云风没有回应。
    风七临叹了一口气,抬脚正想出去,季云风却极轻的叫了一声“师父。”
    风七临闻言又做回床边,嗯了一声。
    “风儿,你病了,起来先把药喝了。”
    季云风一动不动,问了句“梨子呢?”
    风七临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记得了么。”
    季云风蹭的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风七临就喊。
    “我问你梨子呢!梨子上哪儿去了!”
    季云风如此模样,是风七临未曾预料到的。他想过季云风会生气会不开心,甚至想过会离家出走或者以后更加的不学无术。却未曾想过,季云风竟是这般反应激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下去。
    “死了。”的确是死了。
    风七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季云风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死了?”
    风七临不语,季云风又接着说:“怎么死了?为什么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风七临伸手扶着季云风的肩膀,拉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坐好,季云风却睁着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风儿,喝药。喝了药就好了。”风七临伸手端过矮凳上的药,用汤勺凉了凉,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季云风嘴边。
    “为师好些年没这么喂过你吃药了,风儿乖,张嘴。”
    季云风没有一丝动作,也不张嘴。风七临叹了一口气,将勺子重新放回药碗里。
    “风儿,一个秋梨你便这样了。如若以后为师与你师姐都离你而去,你待如何?难道要一柄白刃随我们而去?季云风,你认命吧。老天生你,便要让你遭受这一切。如果你不能随遇而安接受现实,那么,这十三年来你都活了什么?为师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七临抬脚离开,房门大敞。季云风呆呆的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是那个样子……季云风弯腰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
    季云风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呆了两天,第三天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一身黑衣,同色的腰带系在身上,手里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黑色的流苏被风吹的一飘一飘的。
    季云风抬脚去了风七临的书房,书房里,那盆抽了新芽的花不见了。窗台上换了一盆季云风叫不出名字的新花。风七临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
    季云风走到书案前朝着风七临拱手弯腰一礼,中规中矩礼数周全。
    “师父。”
    风七临抬眼望了望季云风,嗯了一声。
    “师父,我想下山去看一看梨子。”季云风平静的开口,淡淡无奇。
    风七临望着季云风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个遍,然后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季云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
    季云风到了地方,原本那一座坟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贺秋梨的名字,是风七临的笔迹。
    季云风站在坟前看着墓碑,脑袋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初选了这个地方,是看中它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倒是没想过这么快这里就睡了两个人。不远处一条小河还哗啦啦的淌着,季云风抬眼望了望四周,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慢慢扒出一个坑。
    “梨子,我没办法陪你,也并不能学了别人跟你一起走。我把这块玉佩放在这里跟你在一起,你等着我。可好?”
    季云风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放进坑里,然后慢慢盖上土。望着墓碑,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季云风从怀里又取出一只桃木簪子。周身圆润打磨的很细致,上雕了三朵桃花栩栩如生,花蕊上那一抹红,颜色深的像血。“梨子,我答应给你削的簪子削好了,还雕了三朵桃花。这本应是你的东西,不过现下我将玉佩给了你,这簪子,便算你留给我的信物吧。”
    风七临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季云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痛,受常人不能受的罪。最后,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
    季云风,等着你的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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