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鸡尾酒

有纪薇这张王牌在手，乐陶陶很容易就名列十五位幸运粉丝之中，获得向作家提问的机会一次。
    其余十四个幸运粉丝当中，有十个是明确地冲着其他作家的来的，还剩下三个情况不明。乐陶陶觉得也许是自己怀孕期间太过敏感，导致她总觉得身边有些人的行为十分鬼祟。譬如说，她现在右手边的这位。趁着一个小女生向太阳谷提问的时候，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向右边，问了一句：“这位先生是哪位的粉啊？”
    被问到的男人有点吃惊，带着几分警觉神色看向陶陶，发现她是个孕妇以后仿佛暗地里松了口气，用不太好听的声音回答道：“莱茜。”
    乐陶陶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强烈起来，她压根没从身旁的小个子男人身上找到半分欣喜激动，反倒是有些怨毒之气萦绕在他周身。“该不会是想捣乱吧？”
    陶陶的这个念头说起来还是和莱茜的“异装癖”有关。在前半场活动中，至少就陶陶而言，未曾听到有人讨论过关于“异装癖”事件的迹象，起初她还很欣慰，觉得粉丝们还是很顾及偶像的感受的，不会像某些明星的脑残粉那样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她始终觉得敢在公众场合揭偶像的短除了真脑残就是有背后指使。）但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欢与否，有时候靠感觉是可以觉察到的，她几乎可以拍胸脯保证，身边的这个男人有问题。
    小个子男人排在陶陶的前面，她数了数，还有两个人才轮得到他，于是小幅度朝工作人员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想去下卫生间。工作人员看上去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姑娘，很亲切地替陶陶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又关怀地问她是否需要陪护。陶陶自然是拒绝的，在工作人员惊诧的目光中如小兔子一般嗖嗖嗖就窜到了台下。
    台上的问答可谓□□迭起，台下的粉丝惊叫连连，果然还是这样的环节最能挖出劲爆的消息。譬如说棉花球小姐中学语文常常不及格，再比如说“太阳谷已经结婚”这个残酷的事实。期间莱茜也被问及过两次，不过提问者一对上莱茜那双好看的眼睛就有些酥酥麻麻，结果原本想好的比较犀利的问题到了嘴边就变成：大大几岁开始写作？大大最近有在创作什么新书么？真是让台下的人看了直喊捉急。
    “嗯，台下的观众还是要感谢台上这几位幸运粉丝的，他们不少人替你们把最想知道的问题问掉了。好的，下一位幸运粉丝是……哦？我记得刚才你回答的是关于冰冻小猫的作品的问题，所以……你现在想要提问的对象是小猫对么？”
    座位上的冰冻小猫闻言整了整根本不乱的衣领，脸上挂上一抹浅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滴溜溜：算上这个男人的话，像他提问的粉丝数量就是三人，可以和莱茜打平手了！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人生道路的前方已有什么东西在熠熠发光，不由笑意也扩大了几分。
    “不好意思，我想提问的对象是莱茜皇后。”
    “哐当！”某个小猫的心从高中急速坠下，疼得他整个人一震，下意识朝莱茜望过去，却奇怪地发现他一点都没有显示出作为一个优胜者的骄傲姿态来。【喂！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喜欢比来比去吗？！】
    “哦？原来也是莱茜……”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麦克风就发出“嘶拉”的刺耳响声，再一看，竟是已经被那个小个子男人夺了去，瞬时，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用上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个子男人一改方才缩头缩脑的样子，大步走到莱茜的面前，张口就是一句：“我想知道，‘莱茜皇后’这个如此女性化的名字是否和你本人的异装癖有直接的联系？以及你创作的作品中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思想观是否会对读者的不好的影响？毕竟在我看来，你本人的思想就是有些病态的。”
    咄咄逼人！小个子男人就像一只极具攻击性又令人厌恶的黑色□□，试图将腥臭不堪的污泥脏水全书喷洒到莱茜的身上！
    没人料到现场会失控到如此地步，口舌如簧的二叔都讷讷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十来秒才说：“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
    “呵，不都是作家，编辑吗？怎么连我的话都听不明白。”小个子男人环起手臂嗤笑道。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你提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个人隐私，而且你的措辞的确有人身攻击的成分，希望……”
    小个子男人厉声打断：“不是你们说选中的十五个人可以向现场的作家提问吗？现在是要反悔喽？”他也不看二叔，一直都把矛头死死对准莱茜。
    “这位先生，我想你记错了，我们说的是‘十五名幸运粉丝’，可是很显然，你并不是我们在座任何一个人的粉丝。”太阳谷被他激怒，此刻柳眉倒竖，指责的声音不由抬高了好几分。
    “你能听懂中文吧？莱茜。”小个子男人已经自动屏蔽掉其他人的一切言语活动，歪着脑袋一副很拽的样子对着莱茜，“为什么不说话？无话可说？还是……默认？”
    “XXX！”台下莱茜的粉丝不少已经开始爆粗口，而保安也蓄势待发，只要一收到二叔发出的信号，就会有人冲上去把那个挑衅男子押走。
    但是，唯独当事人依旧云淡风轻，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坐在那里。显然，莱茜看似神游的举止让小个子男人感到自己被彻底无视了，他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又想出什么额恶毒的话，抬手把麦克风放到嘴边。
    可这次，他没机会说出口。
    “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五章第四节第一百零一条，公民、法人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法人的名誉。而你刚才的做法，”易北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忽然注视着他面前的男子，樱色薄唇将那些正式的条例一一道出，熟练地仿佛进行过一千一百万次那样，“是典型的民事侵权，虽然还构不成侮辱罪，但如果我执意要和你计较的话，你所能得到的‘回报’就是五日以下拘留和罚金。”
    小个子男人的脸有些发暗，可嘴上还是不肯放松：“呵，以为搬出一点法律条文就能吓到我了吗？像你这种心理病态的人说的话有人会信吗？”
    易北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强撑，忽然觉得可笑，他接着道：“当然，假如你执意不听劝告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会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记住……”易北忽然身子前倾，似笑非笑地说道：“在场的人全部可以给我作证，你，不止一次对我进行言语侮辱，而这种程度，很有可能就会构成本罪……”后面的话易北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他早就看出来小个子男人是个法盲，嘴上说着我不怕，但耳朵里听到那些冷冰冰的法律条文还是对他很有震慑力的。
    果真，小个子男人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带得麦克风装机着他胸前的纽扣，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开始后悔了，怎么上台之前就没好好查查莱茜的背景呢？看他把条文信手拈来的样子，说不定还是个司法人员！哎呀，反正这回是踢到铁板上了！
    台上台下都没人讲话，气氛紧绷得像只皮面鼓，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当穆浅那一嗓子响起的时候，格外引人注意。
    “就在那儿！”
    众人顺着声源望过去，只见一个姑娘领着几个大盖帽正朝着台上走过来，好像为的就是那个小个子闹事的事儿。易北自然也看到了，便省下心来往椅背上一靠。
    小个子看着大盖帽充满正义光芒的双眼朝自己扫射过来，心里“咯噔”一下。他原计划是把莱茜皇后弄得下不来台，哪里想到人家的路子这么宽，连民警叔叔都召唤来了，当即丢了麦克风就想往后台逃走。不过他忘记除了民警叔叔还有保安叔叔，因此，当鼻梁砰地一声撞到挺括的蓝色制服时，他就哭了。呵，真TMD倒霉！
    小个子被民警带走，现场的人方才惊魂初定。主持人很合时宜地跳出来，“今天过得还真是充实哈，相信不少小伙伴是第一次在现场看到警察叔叔抓坏人吧~~~不过我们不能本末倒置嘛~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位幸运粉丝没提问呢~咦？现在人怎么不见了？”
    “这儿！”陶陶不安分地扶着腰从台阶上蹦达上去，看得众人均为她捏了把汗。方以哲好几次几乎要冲上去把她训一顿。哼，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结束后就把这个女人放在家里关禁闭，不管她再怎么撒娇卖萌也不放她出门了，简直太不省心了！
    “嘿嘿，刚才看到大大口若悬河智斗小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敢问一句，大大是做什么职业的？”
    易北觉得纪薇的这个好朋友还是蛮有意思的，因此也不隐瞒什么，大大方方就回答说：“除了业余写作之外，我的职业是个律师。”
    “啊！果然唉~”陶陶泛着星星眼看着偶像大人，兀自勾勒出大大身穿黑色正装，面容冷峻地在法庭上为自己的委托人辩护的英姿……
    “咳，请问这位女士，你的问题就是这个吗？”主持人看了眼陶陶的大肚子，终于还是决定用“女士”两个字将她从少女梦幻般的想象中唤醒。
    被唤醒的某人迅速换上正常的表情，道：“不是不是，其实我真正的问题是——大大跟我们讲讲你女朋友呗~”好好奇易北这样一个高富帅会被怎样的女子收服？
    说实话，易北听到问题以后一怔，要是乐陶陶知道她像了解的那个“女友”就是自己的好朋友时会是什么表情？怔忡了一瞬，他的脑海中也闪现过那张熟悉的脸。周围的人明显感受到他一改之前的冷郁，那双无论用多少礼貌都掩盖不掉疏离的眼睛里像是乍然盛放满世界的桃花，热切、温馨，全是希望。
    “她啊，其实就是个平凡的女人。虽然工作好几年了，但有时候还是迷糊得和小孩子似的。她身上的优点有限，缺点不少，可是和她相处，总是能让人忘记她的不好……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不相信有‘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遇到她之后，我就像是走入一个神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一切之前我不敢相信的东西全部都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我一直坚信作家写小说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带入自己的影子，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读过我作品的你们都知道，我的小说中，主人公总是在追逐着一些宛如童话般美好的东西，为什么她们要追逐这个呢？是因为她们的生活中没有。我很矛盾，一方面不相信那些虚幻的东西，一方面又在内心渴求它们，所以有些可笑。现在，我的内心期许终于与我的现实观念吻合了，要感谢她，是她帮了我这个大忙。”他说到最后，连声音也蕴含了喜色。
    “莱茜！祝你幸福！”场下的某排座位上，忽然站起来六个女生，她们用手做成喇叭状，正对着台上大声喊起来：“祝你辛福！我们永远爱你！”一时间，场内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不断有人加入她们的队伍，或是成群的伙伴，或是零散的一个人，都满怀祝愿地，对着他说：“祝你幸福！我们永远爱你！”
    易北禁不住眼眶泛起红色，他站起身子走到舞台最前沿，深深朝着场下全体鞠了一个躬。原本坐着的几位也被感染，一众排开站在舞台上，二叔轻念一、二、三，作家莲萌全体人员像书迷鞠躬致意。场上带着哭腔的喊声夹杂着诸位作者的名字，如一股热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冲袭着人的全部感官。
    容易被感染情绪的孕妇陶陶已经热泪盈眶，她单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朝前排方以哲的位置用力挥了挥。很快，方以哲便抱着两个大盒子快步走上台。
    “我和薇薇……送给你的礼物。准备了很久的……非常遗憾她不能来，所以，我要替她在这里向你说一声，祝你辛福，莱茜。”
    易北接过那两只大盒子，其中有一只红色包装的不甚眼熟，他哑然，为自己曾经起过要趁纪薇不注意时丢掉那个盒子的念头而发笑。兜兜转转，原来，这个盒子还是逃不掉到他手里的命运啊。
    “谢谢。”千言万语不过汇成一句最简单质朴的感谢，易北低俯下身子，让陶陶的手好虚环在他的肩膀上，作一个拥抱。
    两秒后，分开，他很温柔地说：“替我感谢薇薇，告诉她，礼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