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殇戚雪

11 流年轶事(十)


夜幕四合。
    窗外的暴雨来得尤为激烈,豆大的雨滴斜斜落下,雨滴在沉闷中暴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烦躁。我洗漱完总是第一个上床睡觉,当然不是睡而是玩手机,玩玩游戏,听听轻音乐,看看小说。
    手机都是些平常的习惯,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像现在的智能手机,功能多,费流量,耗电量。
    发现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是她发来的。
    ‘在学校还习惯吗?记得,妈妈很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只是略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按了删除键,随意一扔在枕头边,长舒气:“哎,好累,睡觉。”每次都有闲心发短信,却没时间接我回去。
    我不愿呆在这里。
    又是一个春夏秋冬,我一年到头都没回过家,只是收到了一条祝福短信,是母亲发来的。
    时光荏苒,指缝间的岁月在懵懂中漏过,如装满沙砾的漏斗,一点的一点漏下来,一点一点离盼望进了一步,我随时都想结束中学生涯,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轨迹。每次都是机械的工作,上课,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的简单又乏味的校园生活。
    参加最后的考试,我只携一支笔上阵,而且一脸疲倦,昨晚去了网吧熬了一个通宵,却意外遇到了大佬黎棠,邢虹杉,也许不是偶遇,她们有意谋划。幸运的是烦人的文雅丽终于在一年之前离开了。
    是迫不得已,随着父母去了另一个城市。
    离开之际,她哭得稀里哗啦,十足的小孩子。
    但我没去送她,只是静静站在楼上,看着一言一行的他们,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一点也不喜欢。又是我一个人了,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因为我有意无意护着她,为她出头恶化了我和大佬的关系,几次摩擦,几次矛盾。
    回到寝室,我沉迷于游戏世界,她们却上网逛淘宝,两者互不干扰,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回忆起那次被小岩老师叫去办公室的情形,两年之后我还记忆犹新,因为牵扯到了她。
    早晨我们上自习去了,小岩老师没打招呼去了一趟我们的寝室,目的是调查一个她不相信的谣言,结果真是在我床头发现了很多发黑的烟头,一些灰烬残留在床底下。的确,在厕所有人发现我正在享受吸烟带来的快感,严厉警告她们,如果说出来,让她们死得很难看。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胫而走,传到了校务处的耳线,小岩老师就是派她监视我们的。次日,我下课正在睡觉,她气急败坏回到教室寻找我:“薛婧雪,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我睡得很香。
    旁边的同学躲得老远,止不住偷笑,可能除了文雅丽会好心提醒我,应该没人了。有时会不经意想起,那个冒着傻里傻气的小女生。
    “薛婧雪!”
    这次听到别人叫我名字,觉得好陌生。小岩老师怒气冲冲迎上来敲我课桌,一副吃了炸药的模样:“薛婧雪,醒醒,我有事问你。”
    我恍若被突如而来的闪电击中一般,全身胀痛,不经意嗡动一声,迷蒙见到一双火气的大眼睛,脸色很不好。
    “老师,你叫我?”
    她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烦扰的情绪渐渐冷去,我随后跟着她出了教室,却听到了教室里拍手欢呼的嬉笑声。走廊上,我觉得好漫长,好深黑,一直没看到尽头,这是哪里?我身子轻飘飘的,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昨晚出奇失眠了,而且做了一个恶梦。
    梦里的厉鬼竟是他——父亲。
    他想吸食活人鲜血,找替死鬼。我奔跑逃脱,一定要躲开尖利的獠牙,背后却幽幽飘荡一个长发女子,袭着像雪一般白的长裙,在半空中飞旋,活像贞子,那是母亲,两个人直直逼过来,在现实中已经不让我好受,连做梦也会折磨我。
    咚咚的敲桌声,我回神颤抖一下,吓出一身冷汗,后背的白衫已浸透。
    “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很关心我,就像关心一个有病的孩子。
    我佯装镇定,平复汹涌的思绪:“你找我干什么?”我直奔主题,不喜欢拐弯抹角,浪费时间和口舌。
    她反问我:“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仿佛没听见,继续小憩,我很佩服自己的实力,竟然站着也能睡着。
    再次用力敲打办公桌,面色异常气愤,眼底尽是失望。
    我抖一下。
    五指间发憷,瞪大眼睛望着血色的眼眸,那是疼惜到支离破碎的绝望。
    “我没做错什么。”良久才反驳一句。
    她这次真生气了!
    拉开抽屉,翻出一盒子,有点脱臼,然后仍在我面前,脸色紧绷,很严肃要我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你自己看看,从你的床头发现的。”我迟疑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盖子,是熟悉的烟头,还有点发霉了,可想寝室的潮湿。这也许是料想到的,我脸色静止不动,无话可说的样子,是默认。
    可她气死了,睁大熔浆般的眸子一阵厉斥我:“薛婧雪,我彻底对你失望!之前你妈跟我说了你的实际情况,不愿跟同学,老师说话,上课总喜欢睡觉,还打架,这些我都容忍了,可为什么要学会抽烟?小小年纪怎么可以?现在家长都控诉你,打伤她们的孩子,你父母没教你吗?”
    “是她们活该!”
    “说我就说我,不要扯上我父母!我没有父母!”我遏制不住歇斯底里的叫吼,眼角的余光有些发寒,她害怕后退几步,颤抖的唇瓣抖出一句话:“我要打电话给你父母。”
    我一脸无所谓。
    打吧!她除了关心我生活费够了没有,身体好不好,其他的只是粗描淡写问了几句。每次发来的短信都是同一个意思,我懒得回,还好编辑了一个短信模板:我很好,已收到。
    然后一删了之,免得占用我宝贵的手机空间。
    再者我掐指一算,这两年的生活费,零用钱加起来够多了吧,可都挥霍光了。我着实猜不透,她怎么会挣到这么多钱?以前父亲在家打拼时,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家庭主妇,没看出她那点会挣钱。
    并且每月□□的钱会准时到账,到账之后又会收到一条母亲发的短信。
    我没有存钱的习惯,但会把硬币,小钞放入钱罐里,我看见母亲就是这样,等我不经意清理一下已经满了。同时,我也新买一个橘红色的钱包,有防盗功能的,花了好几千人民币,我几个月的零发钱啊!就这样没了,那几个月我过得很拮据。
    自从被偷之后我变得小心谨慎了,该死的大黑脸,我永远忘不了他,发觉自己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那个……你妈想跟你说话。”
    她有点后怕递过来,我瞪着她许久才接过:“喂!什么事?”一开口我显得不耐烦。原以为开口会是尖锐的爆喝,然而电缆那头传来她的抽噎声,还有难受的咳嗽。
    没错,她又哭了。
    “你老实告诉我在学校做了什么?老师说你在学校调皮捣蛋带坏同学,这是真的吗?”能够想象她带血丝的眼眸,不知被泪水湿了多少回,可哭有什么用,她的眼泪真的太廉价了。
    我嗡地拉长尾声。
    “我不喜欢读书!那我接过来吧!我可以出去打工挣钱。”第一次这般低头乞求她,还好通过电话,如果是面对面低声下气乞求她可能没这个勇气!知道她是不会同意的,可我想争取一下,无奈挣扎也至少努力过!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让我眉心紧皱。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出去打工?妈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在学校听老师的话,而且妈会挣钱供你读书,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
    “妈……我知道了……”我彻底死心了!为什么要我这般痛苦?让我呆在堪比监狱还黑暗的学校,比死更难受!
    我头筋骨一阵抽搐,然后停顿看了老师一眼,果断挂了电话,只听到嘟嘟嘟的响声!
    盯着电脑屏幕,我脑袋胀胀的。
    喧闹的网吧,是一股熏人的恶臭,封闭的空间,把人闷得呛。我长舒一口气,环顾了四周,都是玩游戏的学生青年,耳边是咚咚咚键盘敲动声,一片嘈杂。
    中考前有人紧张的复习,夜战挑灯。
    我却激情地打着暴力游戏,忘乎所以,同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叫我今晚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中考。
    中考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我情绪平和,没有了原来恶恨的语气!两年的‘蹲狱’让自己变心软了吗?我轻甩头,自抹嘲笑起来。
    “喂,不是薛婧雪吗?你也在这儿?”
    一头蓬乱的黄发,身穿低胸紫色吊带衣,超短裤的她。
    刑虹杉。
    还有她的大佬黎棠。
    她爆短的浅发,一袭黑色亮光鳞片的连衣裙,挎着米褐色的皮包,十足的小妹范儿。
    灯光下的性感女孩。
    有几个小流氓时不时望向这儿,应该是她们潮流的气息,鬼魅的眼神,火辣的窈窕身材,像是迷魂药蛊惑了他们的神智。
    我只是躲在黑暗角落。
    没人关注。
    因为我只是一个从大山出来的乡巴佬。
    我爱理没理,继续打着游戏。
    黎棠挎包一仍,放在我附近一个座位上,“怎么,要不我陪你打?”刑虹杉也坐在我的旁边,一左一右,让我浑身不自在。
    “几次针锋,还嫌不够?是不是还想打架?”我的确因为她们的挑衅,与她们交手几次,虽然不相上下,可还是伤得不轻。
    被老师狠狠□□了几次。
    刑虹杉打开电脑,敲打键盘很是熟练,可想是网吧的光顾着。
    脸上异常兴奋,跟自己沉迷于网络的样子很像。
    然而黎棠只是打开了电脑,目光却盯着我的电脑屏幕,激烈的枪击画面,血腥的尸体,我打的是"魂斗罗"。有时,会在手机上打俄罗斯方块,冒险岛,原来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
    “怎么,不打了?”
    她面目平静,内心实则惊讶。
    我点击了退出,离开了游戏页面。
    酷狗里一首轻音乐飘荡,我打开了酷狗,耳边不是键盘的敲击声,而是伤感的葫芦丝。
    一声一声,掠过耳根。
    “不喜欢别人看着!”
    她抽出一根烟,边点燃边递来一根想给我。透过网吧昏暗的灯光,她面颊有点红晕,还带着一抹深奥却鬼魅的微笑,这样的她像是灯光下喝醉酒的小太妹,“怎么?装纯女么?”
    见我一动不动,她很享受吐出一团烟雾,然后从我背后递给刑虹杉,她有点不耐,“不了,等我打完这关再抽!”她正打得过瘾,最怕此时被打扰,我能理解。
    “谁装纯?切。”她妩媚一挑唇角,得逞似的奸笑满满溢出来,虽然我知道她是刺激我,可我还是下了陷阱!
    “够姐妹!”我很熟悉吐吐白烟,一口接着一口,白烟一散就是她得意洋洋的笑容,反问着,“薛婧雪,中考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抖抖眼角,并没有作答,只是看着电脑屏幕,蓝色背景的天空,几只展翅翱翔的老鹰……
    笑容间歇,她很严肃看着我。
    凌厉的眼神,让因为网吧热气而狂乱不安的心开始绵绵冻结!
    “那烟头是你们放在我床头的吧!”我遏制心底的狂澜摊开了往事!就算吸了烟也不会这般傻留下证据!只有白痴的老师才会相信,他们被困于这个牢笼,怎能不愚昧?
    佯装不在意,可是多了这么久还是小心眼!自己就是倔脾气。以为过了就过了,可不说心头难受,我为什么受气?没道理可言。
    她疲倦揉揉眉心,几秒过抬脸看着我,脸色一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得要感谢你。”
    这贼喊捉贼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有点让人猜不透。她的确是在跟我开玩笑,开的我以为不现实的玩笑!怎料想她会说谢谢二字,说她口是心非也不为过。
    “不谢!反正我不是好学生,出了这事也合情合理。”这是我的自知之明,瞬间好看的眉头冷冷蹙起,严肃反问,“为什么污蔑我?”
    翻脸的我并没有浇灭那抹得意的笑,紧接着她冷哼一声,掩饰不了语气中的嚣张,“你这么聪明还需要我说吗?”
    我大笑。
    笑自己愚昧!也许两年的牢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思想。
    这黎棠不仅是大佬,还是一个耍心机的奸诈小人,我高估自己了,也渐渐对她心生畏惧。
    很少有人让我生畏!她是带刺的玫瑰,万一败在她玫瑰刺下就不值得了,一定要提防,我暗自提醒!
    “也许能成为敌人,也可以成为战友!”她是在拉拢自己吗?没必要吧!我冷冷一笑,清亮眼眸也浮起一抹淡淡的疲色。
    “我不需要战友!”
    “那文雅丽呢?” 她挪动椅子,渐渐靠近自己。
    “她?!” 没想到大佬还记得那个整天被她们欺负的小女生,有点傻傻的,可能我也没忘记她。
    “对呀,薛婧雪,我们成为战友对你更有利,至少少了两个让你厌恶的人。”不知何时,旁边的刑虹杉一开口就语气坚硬,她何时在听我们交谈,她们是在进行一场预谋的拉友计划。
    也许,这句我受用。
    说进了我飘忽不定的心里。
    她们是厉害的心理杀手,可以如此说,不然,她们以后会对自己有好处。
    相互利用,有何不可。
    “明白了。”
    我狠狠用脚熄灭烟头,站起来眼光神采飞扬,“我低估你们了!妈的有什么不敢?就这样定了。”
    她们也站起来。
    “恭喜你,加入我们。”
    她们对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是得逞似的大笑。
    “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身为黎棠的军师,那邢虹杉更是一匹可怕的狼。她们是在进行一场神秘隐蔽的拉友计划,现阶段不愿透露一个字,好像是一个秘密的组织?
    想起这些疑惑,我脑袋昏沉沉的。中考的前一天我们达成了毫无理由的共识,结果是好是坏不必深究,正如邢虹杉说的,少了两个眼中刺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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