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殇戚雪

一阵无力的沉默。我喉管像是落满了尘埃，开口说话很吃力，索性一阵抽噎！
    冷清的走廊如一座坟墓死沉沉的，然而沙哑低沉的声调扯动我的耳根！
    “你妈得的是晚期肺癌。”
    什么？肺癌？晚期？我好久才确定耳旁的话！
    “叔叔，你骗我的，不会的……不会的……那应该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啊，对不对？”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叔叔，你说话啊！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
    我情绪异常激动，哽咽的哭泣让我身子受累。伤心欲绝的痛处扑卷而来，我鼻子发酸，任眼泪哗啦啦掉出来，任自己发疯！以前总会给自己找一个不要掉泪的理由，可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哭。
    母亲，不要走好吗？你答应我的怎能食言？
    “冷静，婧雪！”他遏制我，“别这样！你妈不希望看你这个样子你明白吗？她只希望每天看你都开开心心的，你走的这两年你妈不知有多想你，你就是她唯一的牵挂！”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眼泪又是夺眶而出，脑海里的碎片记忆如春风一般掠过，简单的语言，平常的关心，这一刻都觉得那么奢侈！
    我哀恸，刺骨的哀恸。
    她几次不经意的咳嗽，原来是肺癌的前期征兆，打电话的低咳，吃晚饭忍住的咳嗽，都是有病的状态，可漠不关心的我怎会注意那些呢，我本来就对她心存隔阂，还有送我上学的那次早饭，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这些都是暗示，原来自恃聪敏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傻子
    “我什么都跟你讲了，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答应叔叔要坚强好吗？你好好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我知道有你陪着她，她会很快乐。”
    我眼泪成冰，什么是最后的时光？他的话，宛如一把尖刀，一字一句，剜在心口。
    死死咬住苍白的唇，全然不知唇角已经渗出了点点血液，因为我想用疼痛刺激神经，让执迷不悔的我回归一点良心！
    你不会有事的……
    “谢谢！叔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一脸欣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给我无声的安慰！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以前迷失过，做错事，只能代表以前！但孰能无过？过而改之。我也不知这个暑假让我成长得更多，知道一切的一切只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任性和叛逆，终于让我尝到了追悔莫及的苦果！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但为什么生病的是她不是我呢？为什么不是我？老天，不要绝情，求你放过她，她已经够凄惨了。
    病房门何时被打开了。
    伤痛欲绝，还要佯装什么都不知，我真怕自己做不到！
    幽暗的微光隐隐约约飘着一个白色影子，从走廊的那头轻悠悠飞过来，那是索命的鬼魅，来带走她的七魂六魄，让她早日上天堂，解脱病痛的折磨。
    可想每晚病情发作，都是致命的疼痛！
    我没有勇气面对她，以前对她的愤怒被粉粹得破碎不堪！我要说什么呢？曾经对我无微不至的母亲。
    “你们是苏泠泠的家属吗？”门外的护士渐渐散去，医生摘掉口罩，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用笔勾画着。
    他急忙走过去，并点头。
    我擦掉未干的泪花，站起来一阵晕晕乎乎反问道：“医生，我妈怎么样？”我看不到医生的表情，但感觉是严肃过度了，然后扫了一眼我们，“你跟我过来一下。”眼神示意他，随后他们慢悠悠走远了。
    心脏一缩，疼至最深处。
    惊惧过度。他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答应叔叔，你可以的。”勉强迎上那张疲倦的面目，我失怔好久才缓缓点头，敛目冷冷。
    我撒谎了。
    愣在原地！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待走廊恢复冷静时，我才平复波澜，直直看着虚掩的病房门，透过门缝，能看到幽幽的灯光闪烁。
    我的世界很安静！
    一定要笑，笑得面对她。
    挪移笨重的脚步，发觉如一座大山，死死压着胸口。
    一走进病房，鼻子闻到的不是刺鼻的药味，而是浓郁的花香，我环顾四周，一束纯白的百合摆放在桌上，那些花香分子窜进鼻子，只觉心底更难受，它们堵住了呼吸！
    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子，微微开眼，我吵醒她了。
    “雪儿……”她吃力欲想撑起身子！我迎过来阻止她，“不要动！医生说你染了热风，过几天就好了。”我死死挤出笑容，忍住泪水。
    “雪儿，妈不应该打你……”虚弱的道歉绷紧我的心弦！我眉头一皱，扶她躺下，还为她盖好了棉被，“妈，过去了就过去了吧！本来我有错在先，我们都不用道歉。”
    没想到她还对那事羞愧！我都忘了那一巴掌！但愿她好起来能再扇我，彻底把我扇醒！
    泪花又想滚出来！
    一定要笑，不能哭！
    轻声咳嗽了几声，看着她越渐苍白的脸色，我心一紧，能想做点什么，弥补什么，可不知从何做起。原来我不会照顾人！一想起那次我吹海风生病时她为我削苹果，我看着桌上的一袋梨子，“妈，我为你削个梨吧！”
    她微微一笑点头，那笑仿佛是一碰就碎的泡沫。
    坐在床沿边，喂她吃，“嗯，这梨很甜，很好吃。”
    我也笑起来，殊不知心口被尖刀刺中，满满的自责！努力克制内心的悲伤，笑着面对那个最美的笑容。
    她笑起来很美，“你怎么了？雪儿，是不是……”
    “没事。”
    我打断她，“好好休息，等你出院做酱紫鸡给我吃。”转移话题，不料她逼问，“雪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望着我不自然的笑容，她眉头一颤，忧愁如连绵不断的海潮，狂卷过来。
    “别多想了，来，再吃一点。”
    打算用梨封住她的唇瓣。
    “雪儿，你应该累了吧！我没事的，不用照顾我。”我笑得内心抽疼，越是对我好只会让我更痛苦。
    待她入睡了，我才出医院走走。
    城市的繁华依旧，但身边的街道早已是行人冷清。我低头垂首走在人行道上，路灯昏暗的光芒低低笼罩而下，却驱不散心里层层包围的忧伤。
    席卷而来的疲惫吞噬身心，厚厚的伤痛包裹呼吸，让我无比难受！
    六月底的夜晚。
    迎面而来的风有点透凉，明明是初夏，全身却恍若置身于寒冬，身子禁不止一阵颤抖，我蜷缩着，却无法阻止心头的忏悔撕开心脏般抽疼，连着眉头也开始剧疼起来！
    “明天早晨我给你煲汤，怎么样？”
    “雪儿要煲汤吗？”怀疑的语气，看着我肯定的眼神，她最终笑了。
    我自信满满点头，“会啊！我可以学的。百度一下嘛，一定要你尝尝我的厨艺，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会儿袁叔叔回来。”
    袁叔叔？！她更是迷惑。
    “对啊！明天早晨就有香喷喷的鸡汤了，耐心等待吧！”我简单收拾着病房，见他过来我走出医院，打算买点东西。病魔可能会随时攻击她脆弱的生命，她还是装出没事样，笑着回应我。
    这一幕，我只觉幸福来得突然，又消失地遗憾！很多遗憾，让我重新审视以前的自己，活得很可怜。
    那个笑，仿佛在抽泣，仿佛天真地很残忍！
    阳光依旧，晨曦还是温暖。
    我缓缓淘着米，眼泪不经意流出来，原来哭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拿着饭煲，再次回到医院，很熟练找到了病房。
    “叔叔没来吗？”放下饭煲，我看着输液的母亲浅浅一笑，微微勾动泛白的唇角，“刚走不久，我叫他回去休息的，其实他很累的。”我心口泛过一丝苦涩，眼光却亮起来，脸上荡起大大的酒窝，“也好，不说了，先尝尝这汤吧！”
    期间几度咳嗽得厉害，我帮助她捶背，舒缓情绪，“怎么样？好点没？”
    血红的颜色，落在白色的纸巾上！
    窗外的阳光迷醉，而我的心寒至冰窖！极致的痛苦过后就是麻木，我带着哭腔叫起来，“妈！你怎么了？”努力隐藏，她声音低沉沙哑说：“没事的，不要担心！小问题而已。”
    “咳咳……咳……没事，看你瞎操心了，不就是染了热风嘛。”
    我僵硬点点头，然后沉淀狂乱的情绪，语气中的云轻云淡，“那……还是喝喝汤吧！”
    为什么还在伪装，都这节骨眼了。
    扶起弱不禁风的身子，轻拍后背，“好点了吧！”总算止住了异样的咳嗽！我端来一碗汤，帮她吹吹，然后喂她喝，“来，尝尝。”
    “嗯，好喝，我要把它喝完。”那张原本痛苦的脸上嘴角上弯，露出一个别扭的弧度，我眼神一惊，试探性尝了尝，什么啊！是苦的，还有点咸。
    “可以的。”她极力撑住笑脸，我看着眼里，痛在心底。
    什么呀！不能喝这个，我真没用，我暗自自责。
    眼泪苦了米粥，盐巴错了味精。
    熬汤时我心不在焉，才导致这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