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养成攻略

53 三生


在北冥待了几个月,伤养得差不多了,我终于想到回岸上去。
    上岸没见封飔,我默默走到先前封泽的冰屋。
    北冥的一切都没有变过,仿佛四万年前那场大战没有发生,仿佛自太古到现在,北冥一直都平静得如同没有波澜的海水。
    我弯腰走进冰屋,封飔正在那里,他盘腿坐在封泽的榻上,喝着一杯茶,见我进来,朝我明媚一笑:"好了啊?"
    我点点头。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说:"回不回魔界?你看我现在被你害的,只能投靠魔界了。"语调微微上扬,依旧是他一贯的俏皮。
    我垂眸,从喉咙里压抑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抬起明媚的眼:"什么嘛!我自愿的,早就看琰华不爽了。"
    他的眉心淡淡一股魔气,封飔神君已然入魔。
    "再说了,你不是回魔界还有事情要办么?"
    于是我说,"那我们回魔界吧。"
    封飔却摇摇头:"我觉得我还是回师父那里去吧。他是不会管我是魔还是神的。"语调照例上扬着,绕了好几个弯。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抬起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定定盯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
    "好吧。"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是我确实不想听,也不想让我和他皆伤心。
    封飔本来可以在天庭好好做他万仙敬仰的神君的,全都因为我……
    我想荒林尊者会不会很恨我,他的两个徒弟都因为我的关系,一个元神尽毁,一个堕入魔道。
    我仍然记得洪迟这一世的命格,却不知他是否会因为我的捣乱而改变命数。
    重回那片当年阿牛放过牛的小湖,岁月更迭,当时阿牛的父母皆已经不在,那里也早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我只零星记得洪迟此生应该是在此地的。
    我迫切渴望用我自己的双眼来看一看洪迟,看看他那张酷似封泽的脸。封飔离开前依然没有告诉我洪迟和封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的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天帝的那一剑刺中心房,我虽得我母妃保佑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依然伤势严重,北冥这几个月完全不足以疗伤。
    人间已是近百年的光景。
    云远晨那一世阳寿甚长,现如今洪迟的这一世还是个二十一二的青年,这样的年纪现在应该已经身陷情劫之中了吧。
    我有些害怕,看见的是他和另一个女子相依偎的场景,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好像琰华在我心口那一剑的伤口再次裂开一样。
    半路上我总想着退缩,却又不想,在这万分纠结之间,我御风到了那片小湖,尚未落地,便听见一阵笛声,旋律熟悉极了。
    是《淼》。
    我还记得那无数个清晨,在落遐山听我母妃用上古瑶琴弹奏,又在北冥朔风之中,听封泽用他的玉笛演绎,更是记得那个月夜,在云府大院,那一世的洪迟,云远晨,用一支竹笛记下了我全部的音律。一股暖流涌上,我再一次,听见了这首曲子,在这个无名的小湖边。
    我急急落下,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便听到那个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声音:“谁?”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人一袭藏青色衣袍,衣袂飘飘,头发用同色的丝带高高束起,手执一支翡翠笛,缓缓转过身来。
    我呼吸一滞,那串柔和目光穿越虚空穿越时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看到了这副容颜:上古神祗里只能排上中等,但是气质干净,一眼便是谪仙模样,仿若不属于人间。他负手而立,眼神无欲无求,我差点将要唤出阿泽,却生生忍住。
    这便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在这里,但是我却知道,那不是我心心念念了四万年的封泽,而是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洪迟。
    那种感觉是极其微妙的。我说不出,描述不出,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北冥的朔风捉住,像是被琰华的诛仙剑刺穿,不疼,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我落地时候声响太大,他凝眉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神色里突然露出了一丝惊喜。
    “嬷嬷?”
    我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叫我“嬷嬷”?这不是洪迟该有的称呼么?我向他走去,他的表情里越发惊喜:“嬷嬷,是你么?”
    “你是谁……?”我颤抖着问出这句话,我无法确定此人到底是洪迟本人还是他的转世,为何他会记得我,为何他会叫我嬷嬷……
    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黯淡,略略自嘲的语气,叹息道:“果真,幻影还是幻影么……”
    我听不懂他的话了,只是凝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印画。”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毫无预警地提了起来,他说出的是他这一世的名字,而非洪迟的名字。说明他,还是个凡人。
    为何他还记得我……我心中不住地害怕,连忙朝他跑去,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惊慌,我捏着他的手,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他却笑了,说:“嬷嬷,我记得,你唤我洪迟。”
    我的脑袋仿佛遭了雷劈一般,什么,我叫他洪迟?我死死捏住他的肩膀:“你记得我?你道我是谁?你我哪里相见的……?”
    他却眸子里闪闪发光,仿佛看见了一个极为美好的梦境成了现实。
    他说:“嬷嬷,我以为那只是梦……”
    这终究……
    我吃慌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将要站不稳,他扶住我,眼神温柔如水:“我梦见小时候,在一片水潭,你在里面……嬷嬷,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梦。那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有变。”
    我又恐惧,又控制不住溺死在他柔和的目光之中。不管是用燕燕的眼睛,还是自己的眼睛,他那张酷似封泽的脸都对我有着极强的杀伤力。每当看见那张眉目柔和的脸庞,北冥那十四万年的记忆都会忍不住泛滥汹涌上来,前六万年的孤寂和后八万年的温馨,以及最终,他的寂灭于天地。
    印画用越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便越沉沦,越沉沦,便越罪恶。我强迫自己讲目光从他那幽潭般的目光中移开,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片胶着,我偏过头轻声问:“你梦里见的我?”
    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他笑:“是啊,梦里,二十二年来一直如此。”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得以落实,必然是洪迟在轮回转世之时,执念太过深重,以至于在天界的记忆不断成为他此生的梦魇,影响着他此生的命迹。
    我的脸兀自烧了起来,他若是执念深重必然是我所为,前两世我自认为天衣无缝,却依然强势介入了他的命理。我的心中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后悔,害怕由于我的捣乱,他这一世的命格会完全不同。
    他的指节干净修长,握在手中和当年的封泽如出一辙,我的眼眶渐渐湿润。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滑下来,暗红色的泪水恐怕会吓坏尚为凡人的他。我垂着眸,将他的手掌放入手心摩挲。
    他的手掌比我宽厚也要比我大,指腹和指根都带有薄薄一层由于长年练笛子而磨出的老茧。我一个接一个按过去,他也不语,任我摩挲。
    我问:“你常常梦见我么?”
    他点头轻笑,仿佛在诉说一段极其隐秘却又温暖的少年心事:“是啊,每夜,若我入睡,便能看见你。嬷嬷,现在仍是梦境么?”
    我抬眼看见他满是期许的双眸,那眸子闪亮如同北冥的星空,这天底下我最不忍伤的便是封泽,其次应该就是这与封泽长着一样容颜的洪迟了吧。
    我想说,这是梦,你每一次看见我都是梦境。
    但是我害怕看见他失望的眼神,他的眸子若是黯淡,那么,北冥的星空,恐怕也要黯淡了吧。
    不管他是封泽还是洪迟,这样黯淡的颜色必然能将我打入地狱。我觉得二十万年,我失去得够多了,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可我还是怕看见他那样失落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我说:“不是,我是真实的。”
    这语言平实,语气却是我二十万年来说得最煽情的一次。
    他眸子里满载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如同隐藏着北冥海面上沉静的冰川,像是那些剔透的冰块,它们反映着北冥璀璨的星光,见证了我同封泽八万年的岁月,在那无人之境,我们从洪荒一路走来,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却是洪迟。洪迟的转世。
    他说:“嬷嬷,你可知我多么期盼这一天……”说着,干净的指节抚上了我的脸颊。
    他的眼神坚定不容抗拒,我妄图推开他,他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让我沉沦。在他的目光中我渐渐失去了推开他的勇气,他同万年前那个寂灭于天地的神君重合在一起,我已然分不清谁是封泽,谁是洪迟,谁又是印画。
    时间过得好快,连春季的微风都开始呼啸旋转,一切都仿若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咬着牙极力克制,不想让那些往事回现,却依然在舌尖溢出那个多少年没有叫过的名字:“阿泽……”
    所幸,那一声呼唤被他用双唇牢牢堵住,他没有听见。睫毛交错,我努力对焦寻找他眼眸的深度,他揽着我的腰,唇压着我的唇,满满是他人体的温度,御风而来的凉意早已被他的热量驱散。
    湖面上的潋滟水光,正浓□□也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北冥无穷无尽的星空,在那下面,我同封泽不止一次分享过对方的呼吸,连带着好像要将各自的灵魂一起分享。他宽厚的大掌仿佛要将我按进他的身体。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将双唇紧紧贴在一起,在彼此的脸颊旁,轻轻呼吸。
    “印画——你们在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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