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54章


她下定了一个决心,燃起了一个信念。
她忽然转过身,循着來时的往生路途,竭力奔跑,前面是无数张面朝着她的亡灵之脸,在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空茫,她只看到那个白衣翩翩的儒雅男子,在一片黑火之中,或痛苦自怜,或向她浅笑。
跑,不顾一切地奔跑……她知道他在炼狱火城,跑到尽头也无法看到他,只是朝相反方向跑,才会离转世越來越远,才会离他越來越近……
无数亡灵纷纷转过脸,盯住那个逃跑的美丽亡灵,无数迎脸相向的亡灵惊愕地睁大再也不会流转的双眸,所有的眼睛皆涌起异样的说不出的神采,往生路上的队列速度凝滞了下來。
“畜牲。”鬼差的窟窿嘴大大地张开,似炮管急促地轰出两个字,狂啸声在幽黑不明的虚空中激荡开去,浑洪却诡异,掺杂阴世森然的冷意,携带无尽的愤怒。
奔跑女子似一贯粉色的虹,迅速向來处延伸而去,粉衣翩跹若彩蝶,带过一阵强劲的风,两行沿路纵向排列的长长队伍不约而同地向边缘移去,虽是避闪那股力量,却也为她让出了更加宽广的逃跑之路。
这是千万年來,往生路上最美丽的景象。
她脚步飞快移换,表情坚决无比,脸上尚挂着冥灵之泪,一双妩媚的狐眼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将之前的仇恨、不甘通通化了去,变得晶莹动人。
她忽然感到不太对劲,跑了约莫五里,却沒有鬼差前來拦截她,所经之处,鬼差仅是对她口出恶言,依然与队伍一同向前行进,将长鞭抽向行动缓慢下來的亡灵,催促它们快一点。
鬼差无五官,加之奔跑的速度很快,她唯听见骂声,不知它们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死寂的空间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却因了她的奔跑,气流流窜起來,风呼呼而过,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
然而,她却从咒骂声中隐隐听出了一种幸灾乐祸之意,仿佛她正踏向不归路,中了它们的下怀,因此并不截留。
她不管那么多,竭尽全力地奔跑,跑着跑着双脚便离开地面,半透明的身子飞了起來,她这才惊讶地想起原來她会武功,便提了一把力,速度似闪电划过,很快便移换了无数相似的场景。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与你同罚
她不知道,她正飞在一双泛着残忍之意的僵冷黑眸中,每移动一点距离,便离万劫不复越來越近。
她才逃出十來步,鬼叉罗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面监视亡灵转生动静的冥明大镜抬到了荒古殿,承禀阴司宰。
亡灵在往生路上逃跑如此逆天的事,千万年來也多多少少发生过好几次,即使新任的阴司宰,也该是有一种见鬼不怪的感觉,然而,绝彻的目光触及到冥明镜时,却闪过一丝惊诧。
竟然是她! 面容苍白无血色,已是半透明的冥灵之身。 那个被他在丧失心智的迷乱之中奸淫的女子,竟也去世了?
他对她沒有任何感情,说不上半分爱恨,也沒有鄙视嫌弃之意,端的便是一个无关者,然而,她被他**,她的丈夫秦维洛又与王舒真联合杀了他,他们还是称得上有关的,之少她痛恨他,至少他痛恨秦维洛,此刻连带她也不顺眼起來。
镜中女子的轻功修为比在人世时强了不知几倍,从她眷往焦急的表情可看出她内心怀着莫大的期许,似乎山崩地裂,沧海桑田再也入不了眼。绝彻无声冷笑,僵俊的嘴角向上扯动,弯成一个不和谐的弧度。
别急呵!当你执意转身的时候,你们就该在一起了,而后的速度无论快慢,都已经无关紧要。
阳世为夫妇,死后依然在一起,这是**刻意安排的么?那么简歆和秦维洛之间,是不是仅是一种梦幻罢了,从未发生过?令他心痛的事从未发生过?
她活着属于邵柯梵,死后嫁作秦维洛的妻子,却从未属于过他,倘若他目睹秦维洛和昭涟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抹杀她在阴世的一切?
他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眸中阴冷的光芒逐渐敛起,瞳孔缓缓收缩,手覆在冥明镜面上,黑气自指缝和掌缘扩散开去,盖住了疾飞女子的脸,只见裹着浅粉色衣衫的身子在幽黑中冲破凝滞的空气,向往生城快速飘去,搅起一股旋转着向后退去的气流,场景美丽却诡异。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猛地向外一收,冥明镜中的女子显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震惊和茫然在焦虑的脸上交织,然而,只是一瞬间,整个冥灵之躯便折了方向,穿透镜面,飘出镜外。
绝彻的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手微微向地面覆去,并不见得使了力,而只起了牵引作用,迎面飘向他的女子落到宝座台阶下的殿面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方才似乎看到了一张她极度憎恨的熟悉面容?身为亡灵,居然还会做梦么?
昭涟失措地四顾,殿中一张大圆红桌旁坐着十位身穿黑袍的冥灵,脸部瘦得唯剩皮包骨头,面色苍白若纸,眼窝深陷无瞳孔,似幽深的无生命质黑洞要将一切吸了进去,额头标有钝齿形的黑色火焰印迹,似是某种可怕力量的象征。
自己已是冥灵之身,况且來到阴世见过诸多怪异的面容,也就不觉得恐惧,然而,那种來自悬殊力量的压迫却让她感到窒息,况且十位黑袍冥灵皆停下手中的文书,僵冷无表情的脸转向她,空洞的黑色眼孔似二十股黑色光柱的源头穿透她的身体。
它们并沒有进一步的动作表示,似乎在等待某种指示。
隐隐感受到大殿某一处的无形掌控力,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上看去,不由得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他!邵湘南!陵王!苍腾国的二王子!
他正坐在六级台阶之上的玄色高座上,目光玩味而得意,隐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恨意,嘴角微微噙着一丝嘲讽。
在人世时,正是因为他**了她,让她的幸福残缺不全,每天惶惶度日,后來秦维洛又因此事一度与她决裂,负气离开苍腾,在战争中死于邵柯梵之手,倘若他沒有离宫,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是不是,她就无需受如此多的苦,如今的子渊也不会孤独无依?
除了邵柯梵,她与秦维洛的苦难,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他该死,他活该惨死!可是为什么,他会春风得意地坐在宝座上,成为她的主宰者?
积压的仇恨如乌云叠在心头,一层压上一层,她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她不惧怕他会如何待她,凝聚所有的力量,身体忽然掠起,手掌翻转,真气吐纳而出,凝成一股强劲的白光,直直逼向座上阴司宰的喉咙。
她已然忘记曾经带给她不幸的人已经死去。
圆桌旁的十位灵魑无动于衷,脸转向宝座上的阴司宰,虽做不出任何表情,却也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其中有两位的嘴角抽了抽,似是不屑一顾。
只因它们看出,这冥灵女子的力量微不足道。
绝彻沒有任何举动,冷冷地注视着向自己袭來的昭涟,白光在他的脖颈上轰出半道缺口,片片晶莹的碎片向四周缓缓散去,从下颌到肩膀之间空出一道极深的孤,似被什么咬了一口。
他却依旧泰然,广袖缓裹的手抬起,轻轻一挥,低斥一声“去”,昭涟的身子便向后飞快退去,落到地上,愤懑不甘地抬起头來,只见碎片聚拢在一起,绝彻的脖颈重新恢复了完整。
她想要再度挺身前去,却沒有了任何力量,本就是冥灵之脸,此刻因仇恨变得扭曲狰狞,目眦欲裂,瞪到了最大,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蹦出,“邵湘南,你这个混账,畜牲。”
“呵呵……”高大宝座上的黑衣男子嘴角扯向两边,阴森森地笑了起來,“本尊的阳世名岂是容你这等猖狂之妇轻易唤得的,你逃避转世是为一罪,袭击本尊是为二罪,直呼本尊名讳……”
“让我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吧!”
他话还未说完,殿上被灵魑强行点跪、双膝被定格在地上的女子,不安分地扭动着上半身,冲他大喊,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悲痛,以及强烈的希冀。
冥灵之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面颊,她闭上眼睛,拼力挣扎,终于在各种情感的巨大冲击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垂下头颅,上半身瘫瘫欲倒。
“你本该受这等惩罚,顺便遂了你的愿望也好。”绝彻双掌一击,立刻有两名鬼差从大殿两侧浮现,将昭涟带起,直上炼狱火城。
秦维洛依旧凝视着灰色的炼狱火城拱顶,轻声叹息,“你究竟有多爱他?”话音落到“他”字时忽然一重,带着一如既往的恨意。
白发苍苍的女子对他的恨已经习以为常,只淡淡地道,“就像你对他的恨那样。”
秦维洛嘴角泛起苦笑,“那确实够浓烈的了。”
之前聊了很久,现在疲倦了,他们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一面感受黑火噬体的痛楚,一面回忆过去,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在黑火中呼啸着翻滚,被席卷着不断抛向高空,复又落下,不断循环。
炼狱火城的光阴无穷无尽,倘若有一天,那些过往被炙烤得干瘪苍白,他们该拿什么來慰藉余下的漫漫岁月?冥灵之心,怕也就真的不存在了罢,唯独剩下一副仅有虚无轮廓的躯壳,任黑火舔舐,再无痛感。
那红衣男子仿佛置身于一片红火之中,烈焰熊熊吐舌,却将他那孤决傲然的容颜与身躯衬托得无比冷清;那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容姿倾城,仿佛置身于一片云蒸雾霞之中,款款朝他而來。
刻骨铭心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还有那么多的回忆,任岁月如何消磨,怕是也不会减少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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