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

第44章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秦淮总觉得这双眼中,竟然透着些许的悲哀。
  周围的士兵们忙忙碌碌,没有一个人敢多往这里看上一眼。
  火光忽明忽暗,衬得祁宁的话语也若隐若重一般:“如果我抛却这个大魏丞相的身份,你愿意单独跟我离开吗,秦淮?”
  话语太过飘无,秦淮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也会有这种担心、不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是大魏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祁相,想要哪一个女人,何时需要他这样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一句询问?
  然而正是这样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却如万千利箭都要来得伤人伤心。
  他们之间,跨越了那么多国仇家恨,还可能再回到以前了吗?
  如果换在当初他们还在古楼国的时候,他肯愿意为她放下这些,即使他只是为了一场阴谋而蓄意接近她,她恐怕也是会原谅他的;又或者,如果在康家满门被带入大魏之后,他肯悄然带她离开,她也可能,会再狠不下心,但是……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手上沾染了她满门的鲜血,那场熊熊大火烧光了他们最终的退路,他让她再拿什么去面对他?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祁宁,看着他的那双眼中的神色又渐渐深沉下去,嘴角不由露出讥讽自嘲的弧度。
  满腔仿佛有什么复杂的情感要呼啸而出,有怒、有哀、有悲、有自嘲,更多的,却是——恨。
  或许,他们的这一辈子要注定在这爱与恨之间徘徊。
  他们的一声,注定爱恨交加。
  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明明知道假装失忆依旧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或许是她可以同他说明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忽然就想就这样将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委屈,自己的爱,自己的恨全部一口气说清说明,以后便是天涯两路,再不相见!
  秦淮的眼中藏着盘旋的情绪,如风暴一般席卷过她的全身,眼见就要爆发,却被忽然冒出的一句话落入耳中,全身陡然有如浇下一盆冷水一般。
  “报丞相,前头那处北奴军队已顺利被我们悉数绞杀,一个不留,但是……但是,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经死了。”
  人……已经死了?
  秦淮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想,木然地回头看着那个报告的人,声音单薄地无一丝起伏:“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次?”
  饶是征战沙场多年,那士兵仍是被秦淮的表情给吓了一笑,不禁结巴了一下:“回……回姑娘,就……就是前两天,常将军说是细作的那个男人,他,死了。”
  “你要去哪里?”
  秦淮回神的时候,已然下意识地往外跑去,却被祁宁一把拉住了手臂。
  回头时,她的眸中只有一片空洞:“放开我!”
  祁宁淡淡地看着她:“我不放。”
  秦淮狠狠挣脱了两下,过分地用力,依稀让自己手臂上擦破了几道伤痕,却始终没能从祁宁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知不觉,脸上一片冰凉的感觉,许是太过惊恐的关系,竟然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两摸泪来:“让我去找尚渊……让我去……”
  这是她再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自己身在死亡面前,竟是这样的单薄。
  脑海中隐约还回荡着尚渊最后一面时候的话语——我曾对自己说过,自己这条命,永远都是小姐的。
  但是,那个傻瓜却不知道,自己嘴里口口声声叫着的这个“小姐”,却在蓄谋着随时也要将他最敬畏的那个大人,也一并推入深渊之中。
  这个傻瓜不会知道,他这样敬畏着的小姐,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地拼尽性命地去保护。
  那个傻瓜甚至不会去想,他这样尽心尽力地呵护着她,自己,却又得到过什么呢?
  如果他先前按照她的安排,带了尚香离开,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他本可无忧无虑地浪迹天涯,如今却非要这样简简单单地浪费了性命。
  根本就——不值得!
  尚渊他不会懂,她的心,早已经半颗给了祁宁,半颗给了仇恨,即使今日今夜丧生在了这片战场中,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解脱”罢了啊……
  现在的这个怀抱很柔很冰,隐约还带着颤意,秦淮知道,是她自己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眼前依稀有些眩晕的感觉,她听到祁宁的话,却恍惚间下意识地听不入耳中。
  “尚渊的尸体我会让人带回来,你不要乱跑。”
  “就算你怨我,唯独这次不能随了你的意思。”
  “是我想轻了尚渊对你而言的地位。如果要哭,就尽情地哭吧。”
  ……
  “如果留在我身边真的只能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会——放、你、离、开。”
  风很轻,夜很凉。
  也不知祁宁的话是否太过低沉,秦淮觉得面前一片昏昏沉沉的黑,全身麻木之余,嘴角不知不觉却是一抹苍白的弧度。
  尚渊,到最后她还是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记起了当年跟着祁宁一起出现在秦淮河边,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她已经早就,记得他了。
☆、第41章 离别信
  秦淮从未想过,再见尚渊,会是这样的一副情形。
  其实人真的是格外脆弱的生物,不堪一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路到尽头的时候,真的,挡也挡不住。
  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实在很难同前一刻还握着她奔跑的人联系在一起。
  呆呆地恍惚出神一阵,秦淮徐徐地伸出手去。
  “姑娘,怕是会弄脏了你。”
  秦淮抬头,看到旁边一个年轻士兵为难地看着自己,但被她这样的视线一落,那士兵后面的话,也就哑在了嘴巴里。
  秦淮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
  她身后去掀盖在尚渊身上的麻布,却有一个人先她一步将布匹拉开了。
  秦淮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看祁宁。
  周围一片寂静。
  秦淮的视线落在尚渊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中带了太多沙尘的缘故,整双眼睛都酸涩的厉害。
  眼前的人再也不能睁开眼来,而他身上的遍布着的,却是狰狞密布的伤口。
  眼泪早已经没了去向,秦淮只觉胸前烦闷,到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尚渊,并不是奸细。”
  明明是一脸想哭的表情,但是却扬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这样平淡如斯地对祁宁道。
  祁宁仿佛胸口沉闷地伸手轻轻捂住,许久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了尚渊?”
  他的话语很轻,但是已经足够清清楚楚地落在秦淮的耳中。
  秦淮的身子霎时僵住,待一点点慢慢缓下的时候,言语间的声音已是格外沙哑。
  她说:“是,我喜欢尚渊。”
  风尘徐徐,但是,字字清晰。
  身后的人一时沉默,旋即便有一个猛然的力道将秦淮从跌坐的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垂落的眼睫微微一抬,看到的是祁宁的眼睛。
  不再如平常的淡然如水,而是仿佛有一抹疯狂的风暴席卷在其中,挣扎、咆哮、怒吼。
  他的全身仿似有一片格外冰冷的气息,仿佛万年冰窟,在对视的一瞬,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了其中。
  霎时弥漫上来肃杀的感觉,让在场的几个士兵个个背脊发凉,全身发软下,下意识地就想逃离这里。
  这样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生生吞下。
  或许,这才应该是祁宁的真面目。不论平日里怎样地隐藏自己,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一样是该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目。
  秦淮一时间只感到,那种叫人畏惧的气息竟然叫人如此想要发笑,看着祁宁握着自己的手,嘴角讥诮地一抿:“尚渊已经死了,莫非,你想让我陪她一起上路吗?或许,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抛却最后一层伪装,她笑得有些放肆。
  祁宁手上的动作一僵,半晌,用同样僵硬的语调说道:“你是我的。”
  秦淮脸上的笑意一时有些苍白。
  手上的力道一重,她又听到跟前的那个男人,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我的。”
  “不……”秦淮咬了咬牙,正要否决,唇上一软,却已经被堵住了后面的话语。
  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落过祁宁的身影,迎面而来的是冷漠却又炙热的吐息。
  仿佛要将她整个身子融入体内一般,淡然中却又充满了掠夺。
  她毕竟不是男子,比不过祁宁的力道,几下挣扎后又被他禁锢住了双手,即使全身扭动着,他就是没有放开她。
  唇齿相依的感觉,带着全身难耐的燥意,周围的人已经不知不觉地退了个干净,只有尚渊依旧安静地躺在空地上,沉静安详地闭着眼睛。
  明明已经干涸的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落了出来。
  祁宁很少会有这样炽热的吻,几天不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全身上下疲惫的气息。她不知道这几天这个男人到底去了哪里,脑海里一时晃过的是刚才他策马奔向自己的身影,这样焦虑,仿佛是怕极了再次失去。
  秦淮默然地闭上眼去,由着他的手开始抚上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地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祁宁的动作很轻,唯有呼吸愈渐沉重。
  眼前这个男人在此时,仿佛格外脆弱。
  “或许我终究无法拥有你……”仿佛呓语呢喃,轻轻地擦过耳边,愈是这样平淡的语调,愈是听在耳里有种格外难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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