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无妄之灾

  于是我和白洁成为了朋友——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成了朋友。
  仅仅过去半个学期的时间，我便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交上了朋友，在学校里的小团体也越来越多，可是白洁依旧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白洁，放学了和我们一起去卡拉OK吗？
  ——......不了，我还有事。
  ——白洁，中午去看我们打篮球吗？
  ——......不去了。
  我的朋友越多，白洁与我的世界便越远。
  高二那年的暑假是个神奇的夏天，大家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似乎突然明白了之前很多懵懵懂懂无法理解的事情。我和几个兄弟频繁地翘掉补课班，聚集在一起打球、游泳、打游戏，我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白洁。等高三新学年开学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白洁却让我们差点儿没认出来。
  新学期第一天，那个长发的漂亮女生带着一点羞怯飘然走入我们闹哄哄的教室时，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跟随着她一直来到我的前座。她几乎没有去关心大家惊异的目光，只是对我轻轻一笑，和之前我熟悉的那个笑脸一模一样——只是漂亮了许多，随即便在她的座位上坐下。班里同学这才发现，这个突然瘦了，头发变长了，连脸上的痘痘都消失了的美丽女孩正是被大家遗忘了整整两年的白洁。
  说来也奇怪，外表的出众果真给她带来了自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洁变得活泼开朗，成绩也越来越好。当然，人类是一种势利的动物，当然也不排除对于一切都似懂非懂的高中生，白洁身边围绕着的叽叽喳喳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多都是青春期躁动的男生。听传言中说，班里甚至整个学校里追求白洁的人越来越多，可她总是很礼貌地笑着拒绝，从不得罪任何人。我不得不感叹，除了外表和性格，连为人处世这方面她都变得圆滑了不少。对此，我当然是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这种改变对白洁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可是才刚刚开始享受真正属于自己的高中生活，白洁却没有察觉那些来自同龄人的嫉妒的暗涌正慢慢向她靠近。
  高三的冬天很快到来，整个班级都弥漫在即将逼近的升学考试的紧张气氛中。我注意到前座的白洁不知何时起又带着红肿的眼睛来到学校，上课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要考试了，压力很大呀？
  ——......没，恩，其实，你不用管的......
  再后来，班主任一脸严肃地找我谈话，大意是正值升学考试的关键时期，我应该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虽然他并不期待我考上一个多好的大学。
  ——还有，你不要影响了其他同学，尤其是那些已经改变观念正准备努力一把的人。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谁，毫无疑问是白洁。
  那天放学后，很久没有单独找我聊天的白洁突然找到我，她说班主任也找她谈话了，说是现在恋爱很不明智，也是不允许的。
  看着白洁一脸沉重地盯着我，我的脑袋里不知从哪儿窜上来一股怒火，恨不得把那个不怀好意胡乱造谣的人揪出来狠狠揍一顿。
  ——一定是有人在诬陷你！我怎样都行，但你一个女孩子被他们这样说，也太气人了吧！
  白洁看着突然火冒三丈的我，那阴郁的面容突然被慢慢泛上的若有若无的笑容所取代。
  在冬日傍晚的斜阳下，我第一次没有站在普通朋友的立场上，觉得白洁非常的可爱。带着欣慰笑容的她像个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的小动物一样，微微泛红的脸上泛着夕阳柔和的光线，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让我突然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其实，沈清......我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她慢慢开口，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用那种带着点俏皮的神情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可我只是迟钝地愣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天比一天漂亮的白洁，心中七上八下的......直到她那冰凉的小手慢慢握住了我的手。
  恩，高三那个冬天的我很怂，就连初恋这种事，也是被动接受的一方。
  
  之后的那个学期，我更被动了。不，应该是更怂了。
  我们的早恋一直被很好地隐瞒在地下，在班里，白洁为了升学考试忧心忡忡，而我依旧和一帮狐朋狗友玩得开心。我们每天唯一的互动，便是放学后避开别人的视线偷偷溜到空无一人的天台，在教学楼关闭前的半个小时内随心所欲地聊各种话题。那个时刻的白洁便恢复到了她最轻松的状态，可以开怀地笑，可以肆意地骂老师和与她作对的女生，我们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十分惬意。
  直到三月的到来。
  某天，天台上的白洁终于不堪重负哭了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程度让我措手不及，她似乎在发泄一直以来的郁结。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知道的......
  班里有一群被老师惯坏的优等生，其中那几个肥胖丑陋的女孩一直看不惯突然成为众人宠儿的白洁，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实，只是没有人指出来罢了。而我也曾在上学期的冬天无意间瞥到那个身为学习委员的眼镜女生故意在接饮用水的时候将杯子打翻，泼了白洁一身的水的可怕场面。其实那些恶毒的眼神和话语，我全都看在眼里。
  只是我懦弱地没有站出来，仅仅只是怕那些越传越凶的流言蜚语再次降临到我身上罢了。
  ——没有。
  白洁抬头看看我，摆出个无奈的笑容，很坚定地否定了。
  ——我很聪明的，不会被她们影响......对了，等我们毕业后，一起去海边玩吧......
  白洁很聪明，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随后她便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被欺负的那些气人的事，天台的时光又恢复到了以往的轻松快乐。
  
  “所以说喜剧，就是悲剧加上时间。”
  我看着桌子对面的柳皓，默默叨念着，而她却一副越听越困的样子，懒洋洋地问道，“......你是觉得，现在想起来会很好笑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悲剧不是简单地变得越来越好笑——实际上，它先是变得好笑，然后逐渐变得索然无味。我刚进入大学那会儿，一想起那段往事，就会嘲笑自己当时的懦弱，可能如果不是我那样，白洁也不会自杀了......后来，我索性逃到了山区偏僻的小镇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以后，那段记忆于我看来，也就是一个平淡至极的往事了。”
  我自顾自地说完，发现柳皓正抬起头，双眼模糊地看着我。这个女孩大概是喝得有些多了，已经开始微微醉了。那副微醺的神态和白洁阴郁的脸又重合在一起。
  “所以说，时间把你的罪恶都洗清了啊——”
  她慢慢说着，又喝了一杯。
  我却笃定地摇摇头，淡淡地说，“白洁是被班里那些恶毒的女生逼死的——她们嫉妒她，与我无关......”
  可对面的柳皓根本没答理我的辩解，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语言上的平淡很容易做到，但是内心是否平静却无法自欺欺人。白洁的身影依旧在我的脑海中飘来飘去，包括她那时而温柔时而怨恨的目光。
  她的桌肚里的教科书全被被撕烂，白色的碎纸屑像雪花一样堆积在她的课桌上，周围传来些不怀好意的轻声议论，她板起漂亮的脸将它们扫去。
  班干部的钱包丢了，最后却在她的书包里找到。她红着眼睛小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可是那些恶毒的眼神似乎已经认定她就是那个贼。
  当然，致命一击发生在高三下学期的四月初，那张被人贴在教学楼大厅里的布告——白洁的母亲长期被人包养，她则是生父不明的私生女。
  哪些单纯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恶毒视线，那些无休无止的刺耳语言让白洁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跳出来指责她嘲笑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那些曾经追求过白洁的小男生也跟风起来践踏她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在那个暖洋洋的四月某天的中午，那天的天台上有不少学生正在吃午饭晒太阳聊天，白洁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我和几个哥们正靠在阴凉处吹牛皮，视线里突然出现了沉默沮丧地推开天台铁门的白洁，她依旧穿着黑白的校服裙子，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病怏怏的，我愣了愣，却还是依旧打消了追过去和她打招呼的打算。
  在阳光下，我们继续说笑着，谁也没注意到白洁已经径直走到了天台的边缘。
  我猛然站了起来，可在那一刹那，她却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其他人谁都没注意到那个刹那发生的一切，午饭的香气还在四周环绕，女生们讨论八卦的窃窃私语声和男生们高声的调侃声也还在耳边跳跃着，但是随之而来的那重物坠地的巨响却直捣我的心窝。
  白洁就这样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放假啦！本来兴冲冲计划好去青城山给我爷奶扫墓顺便踏青，可是早上一查轻轨票全部卖光了。据说这三天高速全面免费，自驾过去估计会很堵。于是我决定不浪费油钱，在家健身撸文宅三天（是不是太没追求了...
  ps，JJ最近抽得销魂
50
50、寄生 - PARASITIS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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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的周日早晨，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那头是急急忙忙的端木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