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劫

开封的夜晚开始变的冷了，沈圣夜裹着一身寒气回到客栈中，遥遥便看到了立在客栈外的苏若寒，如同在水泽村的那一次夜晚，苏若寒也是站在月下等着他回来。不知怎的，沈圣夜的胸口中一阵热流上涌，但他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感动么？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喜欢这个少女。
    苏若寒看见沈圣夜笑问道：“沈公子可有收获？”
    沈圣夜摇摇头：“没有，只有今日到达开封的时候，五色石略有感应。”
    苏若寒道：“你是说我们赏菊的时候，你怀中的五色石感应到了？”
    沈圣夜点点头：“可是，后来我找遍了那里，除了那一片菊花，什么都没有。”
    苏若寒道：“沈公子不要急，总会找得到的。”
    “嗯。”沈圣夜点头，又问道，“公主和阿萧呢？”
    苏若寒道：“已经睡下了。他们本想等你回来，但是我说我等你，让他们早些休息的。”
    沈圣夜道：“哦。”便没了声音。
    两个人半晌无语，默默的相对而立，气氛正尴尬的时候，沈圣夜忽然说道：“若寒，你有事瞒着我们吧。”没有疑问，只是平静的叙述。
    苏若寒一惊，却也不知道沈圣夜指的是什么事情，疑惑的说道：“什么事？没有啊！”
    沈圣夜道：“我就直说了吧，你和那个淇玉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若寒从认识他们开始一直提着的心，慢慢的沉了下来，沉到了寒潭中。终于，他开始发觉了吗？苏若寒低头梳着垂在肩边的头发：“沈公子以为呢？”
    沈圣夜道：“紫炎乃是魔界之火炎，我却见你用过好几次，况且，淇玉是堂堂魔界少主，却屡次出手相助于你。”他看着苏若寒白布缠裹的右眼，“我猜，你必然与魔界有莫大的关系。”说完，沈圣夜一伸手，摘下了苏若寒右眼上的白色布条。
    苏若寒惊叫一声，立刻用手捂住脸，背转了身子。沈圣夜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向了自己，又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想要把她的手从她的脸上移开。苏若寒惊道：“不、不、别看！不要看！”死死的捂着脸，说什么也不肯移开。
    沈圣夜眉头微蹙，手上微微用力，硬是移开了苏若寒挡着脸的手。苏若寒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惊慌，而去下布条的那只右眼，竟是血色的，那是魔界之人的标志。苏若寒甩开沈圣夜的手，便要跑掉，她想离的沈圣夜越远越好。沈圣夜一把拽住她的手臂，问道：“为什么要跑？”
    苏若寒挣脱不开，急道：“你、你都看到了吧，你一定觉得很讨厌，对不对？”
    沈圣夜又问道：“为什么？”
    苏若寒道：“还问为什么？我……你不用勉强的，讨厌就说出来吧，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
    沈圣夜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反正也已经习惯了？”顿了顿，他说道，“那你为什么都不敢看着我说这些话？”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可为什么嘴上说习惯，身体却要逃呢？她还记得牛儿镇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那时她刚刚出生没有多久，但也许是因为身体里有魔界血统的关系，她不似普通的婴儿，刚一出生便能明白很多东西。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件脏东西一样，他们说，这个孩子真脏，如此污秽。他们说，有娘生没爹养，连她爹爹都不愿意要她。他们说，这个孩子算什么东西啊？人？还是魔？哼！真可笑！他们还说……然后，水姨抱着她离开了那里。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是那些嘲讽的话语却成了她一辈子的梦魇。怎能忘记？那些如利剑般的话语，伤人不带血，却句句置人于死地。
    苏若寒抬头看着沈圣夜，悲伤的说道：“是啊，为什么呢？我最最不想让你和忆秋知道。”
    沈圣夜盯着苏若寒的脸：“你这个样子，也很好看。”
    苏若寒惊讶的看着他，她知道，沈圣夜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说这样子的话来安慰她，他不屑于说谎。但她还是问道：“可真心？”
    沈圣夜点点头。
    苏若寒低头道：“我以为你会厌恶，会嫌弃我，会后悔和我做了朋友。”
    沈圣夜道：“半魔血统。其实我心中早就有些怀疑了。然而你居然如此不信任我们，难道这些日子的患难与共，却敌不过你心中的疑惑？”
    苏若寒连连摇头：“不，不是。是我……太自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讲述，“我的娘亲是水姨的姐姐，叫苏清芙，水姨的名字叫苏水芙，她们的名字取自‘清水出芙蓉’之意。我的娘亲在少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男人，那是她命中的劫缘，那个男人在人间的化名叫江寒风。他与娘亲认识的时候，娘亲就知道他是魔界之人，因为他并没有刻意隐瞒他的身份，然而还有一件事情，娘亲是不知道的，他就是魔界的魔主。现在你知道淇玉是我什么人了吧，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娘亲曾说，她想要走遍很多很多的地方，不想在小小的镇子里困一辈子。而他也答应娘亲，要陪她一起走天涯。我说过，我希望有一天能够游历天下，走遍名山大川。那其实是我娘亲的愿望，我只是想帮她完成愿望，因为她直到死也没能走出那小小的牛儿镇。所以我要代替她的眼睛和双腿，替她走遍山川万里，代她看尽繁花似锦。”
    沈圣夜点点头：“原来如此。后来呢？”
    苏若寒脸上浮现悲伤：“后来……后来他要走了，他要回去当他的魔主了，但他不能带着娘亲一起走，因为家里的那位妻子不同意，所以，他就抛弃了娘亲。他快要走的时候，娘亲苦苦哀求过好几次，希望他留下来，可他拒绝了，因为权利的欲望更能诱惑人。哀莫大于心死，到他走的那一日，娘亲只是木然的看着他离去，不哭也不闹。娘亲忍受了所有的侮辱和谩骂，在孤独中生下了我，她给我取名叫若寒，虽然他负了娘亲，但娘亲还是爱他的。没过多久，娘亲便郁郁而终。”说完，苏若寒又补充道，“当然，很多都是从水姨那里听说的，那时我又没有出生，怎么可能会知道。”
    沈圣夜道：“这些话你可以对公主再说一遍。”
    苏若寒道：“对……忆秋说吗？她会不会……我很害怕。”
    沈圣夜道：“你这样想，便是低估了公主，也低估了你们之间的情意。”
    听到这样的话，苏若寒一愣，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会找个机会跟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