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劫

李夜萧不知道他到了哪里，只知道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远，从秋风萧瑟的开封一直走到了春光明媚的这里，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春日微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着他，他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太阳，春风吹拂，吹动他散乱的头发，他秀美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远处，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野花，她走近李夜萧，抬头好奇的看着他：“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李夜萧看着小女孩，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小女孩道：“我在这里等妈妈。大哥哥呢？”
    李夜萧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道：“大哥哥，你的朋友呢？”
    李夜萧摇摇头：“我离开了他们。”
    小女孩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找他们？”
    李夜萧苦笑：“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小女孩道：“那你开始讨厌他们了吗？”
    李夜萧沉默了一会，说道：“永远不会。”
    小女孩道：“那就回去找他们啊，他们一定在等你回去。”
    李夜萧道：“你怎么说的这么有自信？”
    小女孩道：“因为，我就是这样等妈妈的。”
    李夜萧不禁好奇：“你妈妈去了哪里？”
    小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说她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
    李夜萧道：“接你？”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嗯！妈妈说，只要我乖乖的，就接我回去。可是……可是，我现在一直都很乖，妈妈为什么还不来？”
    李夜萧问：“你……住在哪里？”
    小女孩道：“住在舅舅家。”
    李夜萧又问：“你的家呢？”
    小女孩皱起了她小小的眉头：“去年的时候，全村人都没有东西吃了，妈妈说，那叫做‘饥荒’。大哥哥，‘饥荒’是什么？”她看了看李夜萧，见李夜萧不说话，就继续说道，“家里没有东西可以吃了，可我真的好饿哦，爹爹就说，他要出去为我们找能吃的东西。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问妈妈，妈妈说，爹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哥哥，很远很远有多远啊？有这么远吗？”小女孩用手比划了一下，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李夜萧，李夜萧沉沉的黑眸中有她看不懂的感情。
    李夜萧有些悲伤的看着小女孩，她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吧？可是，他又无法开口去欺骗她，他只好说道：“很远很远，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女孩有些惊愕：“见不到了？骗人！妈妈说，爹爹总有一天会带着好多吃的东西回来的。”
    李夜萧避开了这个敏感的话题：“那你为什么在舅舅家呢？”
    小女孩道：“爹爹总是不带吃的东西回来，妈妈就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来到了舅舅家。妈妈说，我呆在这里一定就能吃上饭。可是妈妈却走了，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在别人家要乖乖的，她会来接我回家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呆在舅舅家呢？我要回家，我不喜欢舅母，她好凶哦。我经常听见舅舅和舅母吵架，好像……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乖，才害的舅舅和舅母吵架？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乖，妈妈才不来接我？可是，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李夜萧心中轻叹，世态炎凉，人情的冷暖岂是这样一个孩子能懂的？尤其是多灾之时，便是亲兄妹也可以置之不理，六亲情薄，当然，如果你手中有足够的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位母亲，恐怕早就在送走小女孩的时候，在那场饥荒中死了。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话，让小女孩怀抱着希望而活。
    李夜萧摸摸小女孩的头，本想说些安慰她的话，谁知小女孩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所以，大哥哥也要快点回去找他们，不要让等待的人伤心难过。”
    李夜萧不说话，只是对着小女孩微笑。李夜萧依然记得，那一天小女孩对李夜萧说了很多很多，似乎小女孩很久都没有与人说过话了，而他也和小女孩谈天说地，聊得很开心，那一刻似乎回到了无忧的童年。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就与沈圣夜相识了，那时候的沈圣夜不爱说话，浑身透着一股冰冷，当然，他也不喜欢唠叨的人，而李夜萧偏偏就是一个喜欢唠叨和啰嗦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时，李夜萧总是长话连篇，滔滔不绝，而在一旁的沈圣夜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他看着远方，眉头微蹙。偶尔被李夜萧缠的烦了，就会无奈的答应两句，大抵不过是“嗯”“哦”之类的话语。想到这里，李夜萧不禁露出笑意，如绽放的水中白莲。如果时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是不是他们都会过的很幸福？
    小女孩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说道：“太阳下山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要被舅母骂了。”她对李夜萧摆摆手，“大哥哥也要快点回去哦！”
    李夜萧笑着对她点点头，小女孩放心的离开了，李夜萧目送着小女孩的身影消失，怅然的望着火烧云，轻声叹气。忽然远处传来妖兽的叫声，李夜萧心中一惊，慌忙站起身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小女孩的方向跑过去。他心中暗暗自责，明知现在六界混乱，却只顾一个人难过，放那小女孩独自离去，他应该送她回家的，他真是个混蛋！
    远远的李夜萧便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女孩，一动不动，不知是死还是活。蜪犬张着血盆大口，就站在小女孩的头部的上方。李夜萧盯着蜪犬，眼中似要蹦出火来，愤怒！李夜萧从未有过的愤怒！他手按剑柄，一步步逼近蜪犬。蜪犬被这强烈的杀气所震慑，有些害怕的退了两步。只见白光一闪，李夜萧手起剑落，蜪犬的头颅已被砍飞了出去，鲜血溅到李夜萧雪白的衣衫上，他顾不上去擦，只是连忙抱起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小女孩睁开眼睛，原本清澈的眼睛暗淡无光，瞳孔涣散，她看见李夜萧，对他微微一笑：“大哥哥……”然后，她的视线转向了另一个地方，仿佛看见了什么，脸上充满了喜悦。“大哥哥，你看……妈妈来接我了……我终于等到妈妈了……”
    李夜萧向那个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小女孩仍笑着说道：“爹爹也来啦……有没有带吃的东西呢？好……我现在就要跟爹爹妈妈走……”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夜萧，“我要和爹爹妈妈走了……我再也不须要等待了……大哥哥，你答应我……要回去找你的朋友……我知道的……他们一定在等你……”
    李夜萧用力点点头：“嗯！我答应你。”
    小女孩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她向天空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爹爹妈妈再也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了……无论到哪里……一定要带上我……爹爹……妈……妈……”小女孩伸向天空的双手软软的垂下，重重的打在了李夜萧的胸口上，她的脸上兀自带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李夜萧抱着小女孩，坐在漫天的火烧云下，他轻轻的摇着小女孩，像要哄她入睡一般。然后，他说道：“回去吧……”
    李夜萧亲手埋葬了小女孩，采来了野花撒在坟墓周围。他看着小女孩的坟墓，想起了小女孩对他的要求。回去找你的朋友吧……她这样说。李夜萧的眼泪忽然就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一颗颗渗入小女孩沉睡的泥土里。这眼泪是为了埋葬的小女孩，也是为了已经埋葬了的过去的自己。“回不去了……”他这样说。
    李夜萧离开了小女孩的坟墓，漫无目的的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一人一影，看起来那么的孤单。李夜萧感觉背后有几道目光在看着他，他停下脚步，犹豫着回头。他的身后，沈圣夜他们正看着他，对他微笑。李夜萧调转方向，向他们走过去，脸上表现的毫不在意，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他来到他们的面前，他看着沈圣夜，向他抱怨：“你也太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