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花开三两枝

楚念的大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黑白分明的眸里装满了不可思议。她似乎，有些听不清楚，脸色苍白的近乎于透明。
    怔怔的看了楚修然许久之后忽然猛地转身往屋外跑去，甚至鞋子还孤零零的躺在床边的地毯上。楚修然蹙了蹙眉，也追了出去。经过鞋柜的时候没有忘记给楚念拿上她贯穿的凉拖。
    车子开的很快，楚念却总觉得慢。她已经慌乱的像是无头苍蝇，脸色苍白的吓人。楚修然一手开车，一手握着她冰凉的手掌。耳朵上挂着正在通话中的耳机，另外一端是jake。
    因为无从得知季末凡的位置，所以楚修然在第一时间通知了jake。让他动用楚氏集团的情报组来寻找季末凡，不然单靠他们漫无目的根本就找不到。
    午夜原本应该是宁静的医院，此时却格外的低气压。走廊里，楚修然双手插在口袋垂着头，楚念蜷缩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手术中三个大字。她忘不掉刚刚季末凡浑身是血被推进去的画面，更忘不了他不停呢喃着的小念。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原来听起来可以如此沉重。
    走廊里陆续的聚集一些人，应该是季末凡的父亲以及一些保镖。Jake跟吴崇光也不放心的跟了过来，医院是楚氏集团旗下的A市最好的。
    市长自然是认得jake和吴崇光的，神色恭敬的跟两人寒暄着。眉目一片沉静，看不出丝毫对儿子的担心。
    楚修然叹息一声，安静的坐在楚念身边，牢牢地握着她的掌心给予她安慰。她的惶恐和内疚从不安的颤抖着的身躯传递给楚修然，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怎样去说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门终于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头汗水的走出来，楚念第一时间推开楚修然冲过去眼睛死死的盯着医生。
    “不用担心，只是腿骨折了，身上有几处擦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不会有事的。”
    楚念终于松了口气，咬唇看着被护士推出来的季末凡。他的脸色苍白，浓密而卷翘的睫毛遮盖着眼睛，安静的像是与世无争的孩子。
    原本是想要留在医院里等待季末凡醒过来，却被吴崇光强行带走。
    回到房间，楚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电然后打开。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电话就开始疯狂的震动。足足响了十分钟之久，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几乎刺痛了楚念的眼睛。
    足足有一百多个未接，从傍晚七点多一直到十点半。密密匝匝的数字像是无数蚂蚁一样，残忍的噬咬着楚念的心。
    紧紧的抓着电话，眼眶无声无息的红润，氤氲的水雾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想到交警说季末凡是因为喝醉了酒所以才会驾驶不慎的撞上高速路旁边的护栏，楚念愈发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她当时接通了季末凡的电话，如果她没有怯懦的退缩，是不是就不会有车祸发生？
    尽管医生说不严重，她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又让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如果她不曾怯懦不曾犹豫不决不曾举棋不定，又怎么会让无辜的季末凡和安井希牵扯进来。
    楚念楚念，为什么你从来都只会拖累别人？为什么你总是别人的负担，为什么你给身边的人带来的只会是伤害？
    眼泪终于汹涌，一滴滴的滴在洁白的被单上，晕染开一朵朵浅色的花朵。
    夜晚如此漫长，夜色如此凄凉，如同人心。
    病房里，楚修然沉默的看着终于醒来的季末凡。脸色依然苍白，眼神再也不似曾经的干净而清澈。像是掩盖了一层哀伤，莫名的让人压抑。他像是无声无息的鬼魂，面无表情的看着楚修然。
    “我怎么在医院？”
    “车祸。”
    简短的两个字，楚修然的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的光。眼神清冷，语调更是冷冽的让人打寒颤：“用这样的方式，是想要让别人同情你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可是终究是没用的不是么？小念她，不会在意的。”
    季末凡勾唇苦笑，他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无法让心放空无法回到从前。总觉得，经历了太多，如果不改变点什么的话会对不起心底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楚修然的心底同样不是滋味儿，却因为习惯了冷漠和掩藏而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冷血无情。他无语，凝神看着季末凡。他眼底的忧伤被他看透，胸口发酵着酸涩的情绪。
    “小念昨晚执意要留下，最后是被吴崇光给带走的。”
    季末凡的眼神微怔，眉梢变得柔软起来：“这样的时候，你不是应该让我更加彻底的死心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小念。而且，这是事实，你有知情权不是么？”
    目光专注的看着季末凡，楚修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他的眼神像是蔚蓝的海水，看不到边际，读不懂那些隐藏在其中的情绪。走廊外面开始响起脚步声，医院又迎来了一天的忙碌。
    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奇怪的是，眼前浮现的却是楚念低眉顺眼可爱又无辜的摸样。她总是喜欢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总是习惯性的微垂着头，她总是在他撒娇任性卖萌胡闹的时候无可奈何……
    那么多清晰的片段在记忆里一遍遍的回放，忘不掉，也舍不得忘记。
    楚修然在心底叹息着，起身走出病房。
    半倚着墙壁，楚修然的手指之间夹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白色的烟雾在指尖缭绕着，像是谁被大雾弥漫的眼睛。
    如此，他的后知后觉和骄傲，终于让生命中重要的朋友受到了伤害。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后悔的余地。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东西就是感情。最纯净的，也是感情。
    容不下第三个人，给不了多余的人现世安稳。
    再一次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季末凡已经坐起了身子，半靠着枕头。手里握着电话，眼神哀伤而阴郁。
    “楚修然，我还可以让你做我的朋友么？”
    楚修然的心因为季末凡的话而被狠狠的撕扯着，他不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底的戏谑和讽刺。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的很好，纵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可以无动于衷，这便是楚修然。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太过于内敛，他的言行举止就会被肢体语言传达出另外一个相反的意思。
    至少此刻在季末凡的眼里，楚修然根本就是不在意的。他应该以为，做不做的了朋友都不重要。
    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算不算遭遇了感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季末凡忽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笑了，眼角眉梢却充满了苦涩。笑着笑着，眼眶却又红了起来。他认真而专注的看着楚修然：“如果早知道喜欢楚念会让我跟你的友情终结，那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克制心底的悸动。可是楚修然，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就是如果。因为被期盼的太多，所以我不要这个如果了。”
    病房的门，因为楚修然第二次进来而没有关好。
    走廊里，楚念的手里捏着保温盒，里面装着她亲手煮的排骨汤。耗费了她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天不亮就开始努力的做。甚至，ken跟吴崇光一度心疼的想要直接把她敲昏过去。
    而此时她终于带着自责和愧疚，带着忐忑来了，却没有勇气推开眼前这扇门。
    季末凡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来，她听得懂他语气里的悲伤和失望，难过的再一次红了眼眶。
    他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是球场上默契的兄弟，而如今一切都变得。是因为自己，因为她的怯懦和笨拙。
    用力的捏着掌心，早晨不小心切破的手指生疼。
    “楚修然，我不要那些如果。所以我喜欢了小念，也愿意承受如今的结局。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小念的错。她只是，不懂得如何拒绝。请你告诉她，不要因为我而愧疚，也请你告诉楚修然，我现在，不想和他做朋友。”
    季末凡的声音隐没在空气里，除了寂静之外，再无其他。
    透过缝隙，楚念可以看到楚修然。他的身体一般隐匿在门后，而季末凡则看着相反的方向。她可以看到他微红的眼圈，也看得到楚修然隐忍的情绪。他的手在身侧捏着，她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冒出来的青筋。
    楚修然，一定也不愿意失去季末凡这个朋友吧。
    全都是因为自己，是因为你，楚念。
    季末凡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快乐和单纯，现在他的眸色是晦涩的，充满了哀伤和犹豫。曾经笑容灿烂明媚的季末凡，在这一次的变故里走失了。楚念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可以替他找回来。
    胸口一阵阵钝疼，楚念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她害怕自己会突然泪如雨下，害怕自己会无法控制心底的内疚和自责。
    楚念心底隐藏在黑暗里的困兽开始嘶吼着想要打破一切的牢笼，它开始强大，让她被种种负面情绪包围着，让她终于越来越卑微越来越自我厌倦。
    病房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来了又走的楚念。
    楚修然眼神黯淡的看着季末凡，他背对着自己，表情决然。
    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先低头。对方说了不，他就绝对不会多解释一个字。终究，楚修然也不过是转身：“如果你决定了，那么就如此吧。”
    当病房里终于只剩下季末凡一个人的时候，眼眶的红像是再也无法控制的汹涌起来。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缠绕在病房的上空，门外，楚修然还没有离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的握成拳头，漆黑的眸里，悲伤攻城略地。
    男生大多是骄傲的，即使疼痛也不愿意做先服软的那一个。又或许，他们只是一时无法跨越心底的障碍。究竟是怎样的，我们不曾知晓。
    只是此刻，他们，无法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