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

  到了前厅，林沐之夫妇早已在用茶了，看见崇如来，林沐之说：“雪仁，昨日还好吧，不知怎么地喝了那么些酒，晚间我还有些担心呢，看你这些日子神色不大好啊，是朝廷里不顺心吗？”崇如摇了摇头说：“顺心不顺心，就是听差而已，也没有什么。恩师挂念了，我向来如此，朝中事务慢慢应付吧，无非是混口饭吃，养活一家人。”
  林沐之看了崇如，全然不是曾经的样子，眉宇间全无精神，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好顷禾过来，唤了“师兄”便坐了下来，看见父亲和师兄都是低头叹气，便劝了：“爹，那少卿对疏影，只差上天捞月摘星了，一门心思为她，听佳玉私下说，怕委屈疏影，还另开了一处宅子居住，咱们也且自宽心吧。”
  林沐之点点头，“罢了，女儿自有福气，日后咱们也少了心事。雪仁啊，往后得闲了我也往京城走走，或者天热了你也来我这里避避，咱们都少些思虑吧。”崇如点了头，也只是暗自伤神，顷禾看了他好几眼，想起他昨日猛灌酒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用过早饭，崇如和青梅就别过了林家人，匆匆赶了马车回京城。上了马车，崇如还是忍不住掀了帘子，看了渐行渐远的林府，他无限眷恋这里的一切，这里的自在幽静，这里的一片梅林，这里的暗香小楼，还有，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马车里，崇如依然沉默不语，青梅也木然，或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青梅也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身子十分疲劳，她闭上双眼，养起神来。虽然同样也是困顿不堪，崇如却全然无睡意，他看着旁边的青梅，自己轻轻靠在了马车的窗框边上，心里依然不能平静。
  崇如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疏影的眼神，一句“保重”过后，她的眼睛掠过每个亲人的面庞，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崇如知道她是在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有着曾经无限的眷恋，也有一丝抱怨，最后的一瞬间，分明是一种相忘于江湖的决绝。
  几度在梦中被这个眼神惊醒，每每总是一身冷汗，她那天是那么美丽，浓密睫毛，深色的眼妆，可是那对眸子里，射出的寒光竟然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从前他们有过很多美好的记忆，初次相遇，渐渐相知，园中赏梅，可是总不及最后那个眼神那样让人难忘。
  崇如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怎么都逃不开那样一个眼神，或许余生，他都不能避开。他珍爱的女人，与他相知相惜的人，最终只能被另一个少年郎抱上了花轿。
  想着少卿年轻的脸庞，想着他如同一页白纸，崇如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他终是敌不过他的，不论其它，只论单纯年少，能够专宠疏影一人一生一世，他崇如已经输了。
  崇如怅然，她此刻在干什么，他们此刻在干什么，是否正在花前月下，甜蜜深情？
  疏影在陈府不过几天，便得到了上下一致赞许，长辈都疼惜这个亦静亦动的女子，她总是恭敬地对待少卿的父母亲和几位姨娘，礼数周全。平日为了给女眷们解闷，也会说些好玩的事情，大家看着她眼波流动，举止可亲，亦感到她可爱有趣。
  晚间，“心影居”内屋里，少卿撑了手肘，专注地看着疏影，疏影正翻着少卿的一本书，感到目光投来，抬了头，嗔怪道：“不好好看书，盯着我做什么。”
  少卿笑道：“我的好夫人，我可听说了，如今府里，竟没有不喜欢你的，原来听得佳玉说你，我原以为你是个只爱清静的，到了府中，必定不惯。不想也是如此得人心，才来了几日，竟然连两位姨娘都夸了你了，影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疏影红了脸，说：“难不成你要我日日愁苦，谁也不理，整日和谁也不对付，那样，你又有什么脸？父母待我亲厚，我每日陪他们说笑一番，姨娘们也是喜欢和我说话，大嫂更不用说，好容易来个同龄的姐妹，当然是更乐意和我一处说笑了。”
  “影儿，你总是这么谦虚，明明是你知礼，倒总夸别人。”少卿爱怜地看着疏影，疏影合了书，看着少卿，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笑着看着她，“少卿，我从前也是有过愁苦，害怕出阁，伤春悲秋，可是我受了太多宠爱，在家时，我不想让父母兄嫂为我操心，也怕他们失望，如今你又如此待我，我怎么忍心再不好好度日呢。”
  少卿看着她，她时喜时悲的表情，似乎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又是那样的家庭，也未见的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小女儿的娇羞待嫁，“那如今，你可称心如意吗？”少卿仍然追问疏影，他心里，当真愿意她说出来。
  “嗯，少卿，我很乐意在此。”虽然回答得含蓄，少卿也满足了。他拥了疏影在怀中说：“影儿，我早想好了，你是爱自在的，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一同出去游玩，我当然也不会一世都窝在家中，往后朝廷开了新学堂，我们就上京城去。咱们找一处僻静的宅子，逍遥自在，你可喜欢么？”疏影只听得“京城”二字，她轻轻推开少卿，看着他。
  “当真要去京城，大学堂已经很久没开了。”疏影疑惑道。“如今朝廷恢复了正常，大学堂一定会重开的，到时候我定能被选拔上，你不愿意南下，咱们就去京城。”
  疏影点了头，她曾经说的每一句话，少卿都放在了心里，而且都做了打算。“我早和家里人商量了，都同意的，只要是读书上进，都不会反对的。”少卿说。
  不得不说，这里如同林府里一样惬意，疏影并不觉得和家中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少了家人的陪伴，不过陈府家人也待她不错，她除了过去说说话，问问安，总是安静地待在这个小院子里。少卿多数时间都会陪在她身边，多少话也说不完，仿佛攒了好几世的话，都等着她来，一一讲给她听。
  疏影当真下了决心，忘记过去种种，只珍惜今日的一切，她想起刘府里的纳兰永嘉，那个倔强的女子，她曾经那样深情地爱过顷禾，那种绝望的境地中的爱情，必定是刻骨铭心的，但是最终，她还是嫁给了另一个男子。
  而那天见到咏嘉，并没有苦着一张脸，而是神采飞扬地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一切都好，疏影也在心里默默念道：“疏影，你从此也要一心一意地对待少卿。”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时节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陈府“心影居”里，尽是桃李争妍，园中花香四溢，光是这已经叫人看不够，前院后厅，还摆了好些时兴的盆栽，极尽绚烂。疏影正侧卧在前院的躺椅上，看着一本少卿新寻来的书，上面内容新奇，着实让疏影看了眼界。
  正看得认真，少卿进了院子，看着她还沉浸在书中，忙唤了悦儿说：“如今虽说已经春暖了，上午还是有些寒气，未及午时那么暖和，怎么让少奶奶就这么在院子里坐着。”悦儿连忙拿了披风来，疏影见了，轻笑道：“是我嫌有些闷了才挪到院子里呢，再说这会儿也是有些暖风的，何苦又说悦儿。”“你啊，要不起来活动活动，看得那么入迷。”少卿回道。
  疏影合了书本，叶儿收拾了放进屋里。悦儿过来上了茶，二人就在树下说话。“影儿，今儿我可有好消息告诉你，咱们年前就筹划着京都大学堂的事，父亲也没少出力，也亏得岳父举荐，如今我可考上了，名单也下来了，我们立马就能上京城了。”
  疏影喜出望外，“真的吗？你果然考上了，京都大学堂，天下学子的希望啊，我就说你不错，果然是不负众望。”看着疏影如此开心，少卿更觉得心里更加愉悦，说：“虽是自己考得不错，也亏得父亲和岳父的一番推荐，父亲虽在朝中，不过要论及翰林院的威望，还是岳父更为得力，我纵有满腹诗书，没了他们举荐，哪有今日呢。”
  “那你何时上京，来的突然，如何安排呢？”疏影问道，少卿慢慢踱步院中，看着园中花草，慢慢说：“我本不爱功名，人人都说进了这学堂也是图个功名，我却不以为然，如今这学堂，聚集古今中外各类精英学者，我若去了，必能学到更多。疏影，你知道我的心思，我只想再多学些，如今既然考中，必然潜心钻研学问。现在我成了家，必然要定居京中，你不必担忧，你只管跟着我，我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居所。”
  听得少卿如此打算，疏影只道：“我当然知道你事事都有安排，往后你入了学堂，家庭琐碎也可让我替你分忧，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理会，一味地享清福吧。”
  “你只管赏你的花儿，看你的书，别的，什么都不要操心，我必让你事事如意。”少卿握着疏影的手，笑着答道。疏影见他如此，也不再说什么。少卿继续说道：“这所宅子，父亲也让就这么空着，往后咱们回来了，仍然住在这里，疏影，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你喜欢的，我一定让他们好好看护着，谁也不能乱动。”
  疏影瞧着少卿的背影，想着嫁到陈府的这一年光景，他果真如当初承诺的那般，没有让她有过半点操劳，连日常饮食起居都要亲自问过。疏影这一年，是暖融的，她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呵护，少卿的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爱意。
  夜晚，少卿看着疏影在镜子前卸妆，不禁轻声感叹道：“我的影儿，当真是世无双的绝色女子。”疏影嗔道：“容颜会老，你能如何？”少卿见她脸色红润，微微撅着嘴，便叹道：“我定有驻颜术啊，你怕什么？”两人都笑起来，少卿抚摸着疏影的秀发，“影儿，过两日就要上京城了，想着住所还没收拾妥当，我先去把宅子收拾了，如今一去学堂，再回家就要等到假期了，不如你也去林府住几日，看看父母兄嫂，等我收拾妥当了，再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