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

第67章


她不过二十二岁,现在说话的神情就像个历经沧桑的人,造化弄人,若当年京城不乱,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青梅倒觉得不然,“雪仁,你我夫妻,早已无话不说,你只怪造化弄人,却为何不想想是不是人为呢。当年你明知疏影她少女情怀,你们根本不可能如何,你还是没有拒绝她,让她一场美梦醒来,独自受苦,好在是遇见了少卿,若是别人,哎。”
  说了这许多,青梅住了口,再不言语。她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崇如对于这番话,倒也不恼怒,只是定定地看了前方,一言不发。
  马车徐徐向前,两人都不说话,十几年的夫妻,也不过如此。青梅的心是苦涩的,她早已没有了期许,孩子们也大了,如今倒是和疏影在一处,还能开心些,对于她和崇如的姻缘,不过是琐碎家务,孩子,她早已经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青梅一丝苦笑,像往常无数次一样对崇如说:“雪仁,看开些吧,有些事情,不能挽回,有些事情却可以从容过去,若是一味执着,终究是苦了自己,苦了她。”
  崇如看见眼前人,总是能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些话语,她永远是这个样子,可是崇如,为何这时候,感觉到了一点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平静若水
  有聚就有散,欢乐的日子固然好,总也不过几日而已。佳玉和咏嘉陪了几日,也就各自归去了,疏影失落地送了她们,脸上虽淡然,心里却是十分不舍。
  青梅也感叹道:“如今各自有家,各为人妇,不过快活几日,终要居家度日,哪能天天如此呢。不过自打结识你们,倒是让我这个枯木一般的人,有了些人生乐趣。”
  疏影只是笑,说道:“夫人哪里就是枯木了,当日见了夫人,真是天人一般。后来在我们府里,人人都说一见郑夫人,如沐春风,那样的光彩夺目,谁都不及你。”
  青梅看了疏影,拉了她的手说:“疏影,你当真说,为何到了今日,还是不叫我姐姐呢。”疏影笑道:“夫人,你对于我,如同长姐,我一世都敬你。”青梅释然。
  热闹过后自然回归清静,两人慢慢在院子里走着,想着这几天的欢乐,疏影道:“我想我是老了,如今居然也这么悲观,虽然只是小小离别,日后相聚也有期,为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是老去,又是什么呢?”
  这一番话,倒是让青梅笑了,她轻言:“疏影,你如今这样,不是老了,而是经历了。”疏影歪头道:“是吗?若如此,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当青梅也走了,院子里只剩下疏影一个人时,她终于感到那种空洞的孤单。她对身旁的叶儿说:“叶儿,这时候,我真的好想有个孩子,能够陪伴我。”叶儿回到:“大小姐,这不是难事,你好好调养,每天心情好些,孩子自然会来的。”
  为着孩子的事情,疏影不说,少卿也从来不提,疏影自然明白少卿的心意,只是自己心里倒多了些心思,陈家固然不是单传,但是他们成亲也有四年了,倒真是该上上心了。
  待得少卿回家来,看着一头汗的他,疏影轻声问道:“如今天热了,你可要多注意些,赶紧换了衣服喝点茶吧。”少卿换了衣裳出来,看见疏影有些异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影儿,今日见你,似乎有什么事情呢,说说,怎么了?”
  果然少卿是如此在意疏影,不过一个小小的举动,仍旧让他觉察出来了。疏影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少卿两眼只是盯着疏影,疏影这才放慢了筷子,低着头幽幽说道:“少卿,爹娘,有没有给你张罗过再娶的事情啊?”
  少卿怔了半刻,随即说道:“影儿,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好好的,我再娶什么啊,你是不是嫌闷了啊,若是这样,不妨过几日再让咏嘉她们过来玩就是了。”疏影见他这样,直言不讳:“少卿,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也不能让爹娘挂心啊,后嗣重要。”
  说到这里,少卿放下碗筷,索性坐直了身子,看了疏影一会儿,说:“你认真也好,故意也罢,我都不会说什么,我无所谓什么,咱们这样不是很好嘛,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呢,我回来不久,这些事情,着什么急呢,咱们还年轻呢。”
  看到少卿面有愠色,疏影也不再说下去,拉了他说:“我是害怕你有负担,怕你不知如何开口,如今我是你的夫人,很多事情也是为你绸缪而已。”疏影又摇了摇少卿的手臂,轻声说:“少卿,别不高兴了,我再不说了,先吃饭好不好,如今学堂里忙,你也饿了。”
  看见疏影过来一番好哄,少卿才如同孩童一般笑了,疏影也只得摇摇头。
  虽然如此,疏影心里的包袱却并未放下,她记得离家之前公婆期盼的眼神,大嫂的关切。若是少卿不在意,她这个陈家二少奶奶是绝对不会不在意的,因为,她如今嫁人了。
  安静的夜里,疏影听得少卿的呼吸声,慢慢起身,她披衣下床,独自来到了园中。虽然是这样的季节里,夜里还是微微有点凉,疏影闻到夜间独有的味道,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气息,她忽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在夜里站在外面了。
  这些年里,她一个人的时候,晚上就算不能入梦,也是躲在屋中看书消遣。她害怕寂静的夜,她宁愿躲在房中,让烛光陪伴自己。
  疏影已经不年轻了,她不会像十几岁的时候,一个人凭栏而望,即使夜再黑,天再冷,她仍旧伫立在廊上,望着她心中的人,如今的她想起过去种种,也不过一丝苦笑。
  疏影慢慢坐下来,她看着这不大的小院子,她在思索自己的人生,如今的她,怎么也难得开心,就算少卿再怎么宠爱,她的心里,仍然觉得一片荒凉。林疏影,她离当初的自己越来越远了,突然莫名其妙的,眼泪就下来了。
  叶儿出来,瞧见独坐在树下的疏影,忙说:“大小姐,这么大半夜里,你这是做什么,夜里露气重,回屋歇着吧,睡不着躺着也是好的。这些年里,你身体可不如从前了。”疏影只是摇头,“我如今竟然无所谓,病痛也好,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大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爷他刚回来也不久,你这么年轻,怎么就着急起来了呢。大小姐,如今的你,我都觉得纳闷了,没有一点从前的性子了。”
  看着这个陪伴多年的丫头,疏影叹口气,她说的直率,倒是一点没错,何止叶儿觉得纳闷,疏影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和从前,真的是判若两人了。她的心里,只有惶恐,担忧。
  叶儿不再说话,疏影也只是沉默,两个人就这么久久地在院子里,听着虫鸣。直到天色微微有些发白,叶儿才劝了疏影回屋,勉强躺下。疏影觉得自己渐渐地睡眠少了,她比从前更害怕夜晚,白天里可以做各种事情,而夜里,各种情绪都袭来,她招架不住。
  少卿是忙碌的,他白天在学堂,晚间回来,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他仍然觉察出了疏影的异样。从那日疏影说起再娶的话头开始,他悄悄看了自己的夫人,若是大意,还真是看不出什么,但是一些微小的举动,和不经意的神情,少卿还是窥出了她的不如意。
  日子过得平静如水,没有波澜,想来定是温暖愉悦的,但是疏影却感到不妙。
  这天,晚饭毕,疏影轻声问少卿:“你觉得,如今的我,是你当初认识的疏影吗?”问话突兀,少卿答道:“我很乐意你如此问,影儿,我总觉得,你藏了好些心事,是不是?”疏影本想得到答案,不想却被反问,“不是心事,只是觉得,很迷茫。”
  “影儿,如今你的样子,怎么让我觉得有些像,像郑夫人。”疏影听完也是一怔,她突然又明白过来了,是的,青梅,她在年少时代就无比仰慕的女人,原来,那种所谓的气定神闲,那样的淡漠神情,只是因为,心若死灰的缘故吗,疏影顿悟。
  她和少卿并没有说太多,疏影只是沉默,她的脑子里,都是青梅的影子,她的笑,她轻柔的语气,她对所有人的好,在这一刻,疏影却突然心疼起她来,原来以为自己理解她,妹妹一样地依赖她,可是原来,自己伤了她那么多年。
  夜深了,疏影依然睁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无。少卿侧了头,“影儿,你在想什么?”疏影动也不动,“那时候,我十六岁,第一次见到夫人,她亲切地拉了我的手;后来我从楼上摔了下来,她悉心照顾我,无微不至;我出阁前的日子,都是她在一旁伴我说笑;有身孕的时候,是她天天来看望我,我竟不知,她是如此疼惜我,我却没有顾及过她。”
  眼泪顺着疏影的眼角落下,少卿连忙起身替她擦拭了,他把疏影拥到怀中,疼惜地说:“影儿,如今你是怎么了,凭白地就如此伤心,这些日子,未曾见你真心笑过,什么缘故,若你心中有事,不妨说来,我替你开解啊,我是你的枕边人啊。”
  啜泣的疏影,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往后的日子里,叶儿和悦儿也无可奈何,每日眼巴巴地看着疏影。见了落花残叶,疏影要嗟叹,听见微风她也要感叹,悦儿回头对叶儿说:“咱们大少奶奶,这个模样,好似她从前说过的书里那个林黛玉啊,这一天天地,到底是为着什么啊。”
  叶儿跟了疏影多年,不过今天这番光景,她也是糊里糊涂,看不明白了。就连打碎了一个碗,疏影也是怔怔地看好久,然后幽幽地说道:“人的心,也如这碗一般,碎了,就是再怎么补救,也不过一道裂痕,永生永世也不能复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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