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南风

48 大结局(下)


大喜之日,却不是晴日,依旧是飘飘银雪,簌簌华丽。众臣的马车陆续停在了薏王府的门口,新建好的薏王府飞檐走壁,华丽异常,亭台楼阁或是池水庭院出出精美绝伦,无可挑剔。
    大臣们陆续下了车,相互热络的打着招呼,眉眼间尽是笑意。偶尔偏头看一下对方带来的礼物,再想想自己的,笑意忽然高涨或是忽然低落下去。
    一身大红喜服的南风允高坐马上,迎亲的队伍刚刚出了宫门正在回王府的路上。他一身喜服英俊华美似天边红霞,眉头微蹙欢笑强颜。
    昨日留在梁国的人回来的信上说,桤姑娘依旧没有找到,洛襄也是。
    凤鸾花轿里,凤冠霞帔着身的萘雅公主神情淡漠,手指缓缓拨动着手里的一串念珠,不知在为谁超度一样虔诚。
    沈府的马车很早就停在了薏王府门前,一身银狐裘的沈云彬还是有些虚弱的坐在一处亭子里,斜斜倚着才漆过不久的红柱。仿佛现在若是有人抽了那根柱子,他即刻就会跟着倒下去一般。
    眼前是漫天迷离的飞雪,晃得他有些晕眩,距离拜堂礼还有个把时辰。阿皓有些担忧走近将一条绒毯盖在了他家主子身上。又默默退到了后面。
    他晓得,这时候就是劝他主子回去,也是白费口舌。何不就让他在着仅剩的岁月里,随心所欲一些呢?
    要是姑娘在,就好了。
    哎,姑娘,你是去了哪里?
    街巷口,一辆华丽马车缓缓驶进了薏王府所在的巷子。车里温婉长情的女子双手磨着已经被暖热了的玉佩,心事重重。
    忽然觉得身子一僵,只听有清声在耳边道:“小姐陪了他那么久,真是幸苦了呢。今日就敢再劳烦小姐了。”
    整个身子被定住,戚蒙艰难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车里的女子,那么的清丽动人,机智果断。那么的眼熟。
    陈桤!
    竟是她!自己一直以来做的就是这么一个曾被自己赶出府的贱婢的替身么?
    一只莫名的耻辱自心底涌上来,她柔弱的眼光变得狠毒起来。可是眼光杀不了人。这贱婢速速脱下了她的外衣换到了自己身上,又对着自己莞尔一笑。那一笑绝色倾城,却没有该有的得意洋洋。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王府到了。”
    “嗯。”这冒牌女子应得爽快。动手将戚蒙一歪放到在榻上,铺开一条锦被盖在了她身上,悠悠道:“念在你从前带我还不错,就不把你塞在底下了。”
    话罢,她自然的掀开帘子,快步下了车。
    只是那块被温软双手抚摸了一路的玉佩,连同她的心思一道,停在了这里。
    冒牌的戚蒙小姐轻车熟路地混进了薏王府,话说冒牌也不是第一次,况且两次冒充一人经验也是有了的。
    她神色懒懒,只是说是要散散心。一直支不开的丫鬟在离小亭子不远处看到了一身狐裘的沈云彬,即刻明白了她家小姐的心思。乖乖欠了身退下。
    她深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走过去。
    她的头发上,只是简单戴了一只宝蓝色的珠花,却也清丽动人。阿皓首先发现了她,看到她的样子心里先是一震,欲开口叫他主子又一顿,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怎么会……”
    她心里一沉,再沉。开口:“公子,果然在这里。”
    沈云彬缓缓转过身,笑意惨淡。
    “你来了,过来坐吧。”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乖乖坐在了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两厢沉默了一会儿,她见他面色只是苍白没有丝毫的暗青之色。心中于是温暖了起来。
    “姑娘说要给在下的物事是什么?”沈云彬淡淡开口,声音清淡。
    “哦,我找找。”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找起来,哪里知道戚蒙和他还有这等约定,方才也忘记了搜戚蒙的身拿点有用的东西,现在她袖子里除了一把团扇,那真是什么也没有。
    而这把团扇,还是眼前这可人儿送给自己呢。
    半天摸不出个所以,她讪讪笑道:“出门走的急……呵呵,忘了带了……”
    沈云彬淡淡的笑了笑道:“唔,那便算了。反正在下明日也是要启程了。”
    她笑容忽然僵在了那里,痴痴道:“启程?去哪里?”
    “去哪里,姑娘明知故问。”沈云彬调开眼光看向了远处,声音淡淡迷离。
    喜庆的锣鼓声进了薏王府,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阿皓疑问:“公子,要不要过去?”
    “嗯,过去吧。”
    沈云彬起了身,挪步要往正殿走,身上的绒毯忽然就滑了下来。离他最近的女子一个起身就去接,也是动作太快的关系,袖口里的团扇于是滑到了地上。沈云彬眼光凝在那扇子上,颤颤巍巍拾起来,又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也不顾她慌张伸来的手,自己捧了一把雪用手温化作了雪水。湿了的手颤抖着抚向那女子的眉眼,直至精致妆容一点点褪去,却觉得手心里的液体又多了些,还潮潮暖暖的。心里莫名痛了起来,尖刀一寸一寸扎在心上。
    一双小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腕脉,梨花带雨妆容尽失的女子低声道:“是我,是我……别擦了,求你别擦了……”
    啪,一声脆响。是利器落地的声音,不知哪里的人落了什么东西。接着传来了拜堂的热闹声,新娘被送进了洞房,一切都显得温馨又美好。
    “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
    一男一女交叠的声音里传出不同的情绪。男子惊讶眼前的故人,女子惊讶男子的脉象。这般孱弱游丝,断怕只在须臾。
    “云彬!”一只利箭卷着寒风直往沈云彬的面门袭来,陈桤带着他速速一转,箭射在了方才倚着的红柱子上,入木三分。可见射箭的人多么心狠,多么心恨。
    沈云彬跌坐在了地上,气若游丝,他没有回头看射箭的人,却好像知道他是谁。只冷冷道:“给他射,我沈家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言罢,阿皓一个箭步挡在他主子前面,厉声道:“谁,有本事你就出来。”
    陈桤甚是焦急。立掌在沈云彬的后心处,打算将内力传给他。
    “不要费事了。你把把我的脉象。”
    她应声去把那脉象,如今居然连游丝都算不上,只剩最后一口气撑着。她把过藏书阁老头的脉象,所以她晓得,这是命数将近了。
    “不要,不要……不会的,不会的……”她死命将孱弱的沈云彬搂在了怀里,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流星易逝,韶华难留。她晓得,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要是当年戚蒙的迷药下得重一点,冒牌新娘醒来已是洞房花烛过,哪里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
    这一隅发生的变故,同偌大的薏王府的喜庆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热闹在,悲凉同在。
    陈桤泪流成河,对着箭射来的方向冷声道:“为什么你不能放下仇恨,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他,这样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我娘的死,我虽痛也放下了,为何你就不可以?!!”
    “别说了……”沈云彬气若游丝,努力说着,这些年,她原来也是这般幸苦难过的挣扎过活着,自己居然一度以为她活得很自在快活。
    不远处,有箭被折断的脆响传来。澄澈男声低低道:“若真想要他的命,方才那一箭,我必定射后心。你娘的死……不错,是我的错。我也从未期冀你会原谅我,如今看来,你也没有原谅我。哈哈……正好,我杀了你娘,你骗我负我。倒是两清了!”
    话音落,冰霜过。她的心幽幽沉入了冰底,永世不能再回暖过来。怀里的苍白男子,双眼清澈,清俊无比。一双美眸里的勉强集聚的神采慢慢的游离涣散,脖颈缓缓失了助力一般朝下歪去。终于在僵持静默的一刻,紧握女子的双手一松。永远的放弃了这个只得留恋的尘世。
    我走了,你保重。
    好好活着,替我活久一些。
    这些年,拖着这病重的身子,是我拖累你了。
    你一定要记得我。
    算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不论你信或不信。我娘的死,我知道是因为你的时候,我的确是很难过。这种难过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坦诚。我给过你机会,我们有银城那么久的独处机会,你都没有说。我知道这无从开口,这根本就开不了口。或许也就因为这样,一开始,你我就不可能是陪对方白首的人。不是么?”陈桤失神的抱着沈云彬渐渐冷下去的身子,清冷的一边说,一边将南风允送给自己的短剑,寸寸推到自己的腹中。
    那边的人听得真切,苍白脸色忽暗忽明,最终归于一抹暗淡的嘲讽:“看来这些年,叨扰姑娘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嗯,好。后会无期。”她软软的声音失了力道,双眸缓缓闭上好像连告别都不想再有了。那一句在段亦乐决绝离开的脚步里越来越弱,也越来越远。可它已经化作一根尖刺,永永远远的扎在了他的心口,一划一笔,刺在那里。
    漫天的飞雪像极了银城小渔村那夜的琼花雨,她想她已经知道了那人那日想让她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冰冷的尘世,是这无情冷漠的命运。
    殷殷热血晕染融化了落雪,有梅香盈袖。她嗅了嗅,觉得这样死了甚好。清幽风流的,怀里还揽了个偏偏佳公子。
    她想,既然他先了她一步走,那么奈何桥头一定翘首含笑,待她来。
    所以,这一路,不会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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