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弦尘缘浅

48 永不往来


天空又一次蒙上黑色,夜黑浓浓,偶尔几只孤寂徘徊的鸟儿自黑色中飞过,扰人的叫声如刺入耳,平添幽冷。
    皇宫极冷幽静,一整天都弥漫着血雨腥风的味道,全宫上下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着,就连一向不安稳的后宫里只在今日竟是一片安静。
    御书房内,退却所有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万德全这会儿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弓着身子把头埋得很低,手心里全都是汗。
    冷目带着极强的愤恨和暴戾,盯着面前安稳的坐在桌边喝着酒的男子,烨煜的身子被气的有些发抖,指骨棱角分明的凸起,攥成拳头。
    可眼前的人一面自斟自饮的喝着酒,一面抬起浓色如夜色冷峻的眼眸看一眼已然怒火十足的皇帝。
    眼中不留退路,毫无退让淡淡问道:
    “我要的不过一个女人,又不是皇位,皇上何需如此动怒。”
    随口一句说辞,却满是挑衅,不羁的神情中毫无所谓。
    狠狠的咬了咬牙,烨煜似乎能听见牙齿快要碎裂的声音,有一种发不出去的火气堵在胸口,让他非常难受。怒火烧在眼眸里,低声冷冷回答:
    “太后殡天,三年国丧,天下均不得婚嫁红事,可你现在竟敢无视国法要朕赐婚!按律,朕可以要你的命!”
    藏枭墨色的眸中终于翻起冷色,酒杯在手中来回揉捏把玩着,冷意在脸上慢慢浮现,嘴角轻轻一笑,本是正常,却满是不屑的意味。
    万德全听到这丝冷笑,只觉得浑身都发抖,他不明白柘王爷一味的挑战皇上的底线,到底是为了什么。
    笑声刺入耳中,终于挑起了烨煜压抑一夜的愤怒,大手猛地拍案而起,白玉扳指脆声作响,指着那人怒斥道:
    “你以为朕不敢?!”
    墨色眼眸上扬,翻滚着浓浓的冰霜,对上烨煜怒火旺盛的眼眸道:
    “你是皇上,取我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藏枭拿了酒壶给烨煜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起了身将酒杯递给他,随即一笑道:
    “我已来不及等,这几日我必要娶她。还望皇上体谅,赐婚于我。”
    太后殡天,天下无论大小红事都不能办,即便是添丁加子,也只是自家人中庆贺,断不能大张旗鼓,婚嫁之事更是绝无可能。
    这一点,藏枭如何不知,只是他的生命中出现的那个女子,他偏要娶,一刻也不能等,要□□轿子明媒正娶,热热闹闹的操办,砚台山上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步非烟,是他藏枭的女人!
    两双眼目距离很近,烨煜定站了一会儿,缓缓抬手接过藏枭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桌上,酒杯崩裂四处碎渣飞走。
    藏枭淡笑,将手中的酒杯搁在桌上,淡淡道:
    “今日我来,自然不是为了惹怒你,一来请皇上赐婚,二来,是与你甄别。”
    烨煜紧皱眉头,冷目之中寒意十足的盯着那人。
    自腰间将一直带在身上的鹿皮外鞘的短刀取下,浓墨色的眼睛还是泛着冰霜,一种距离横在两个人中间。
    “这刀我一直带在身上,征战这些年,有好几次都救我于最后一线希望。如今,这刀给你,算你我兄弟一场。沙场这些年,每每归来,你必要问我要不要什么奖赏,如今我当然有一件要你赏赐……”
    藏枭语顿,将那刀置于圆桌之上,冷声又说道:
    “我死之后,无需入皇家陵园,我之一身,再无与此有关。”
    烨煜浑身惊怔一下,怀疑的目光看向藏枭毫无顾忌的神情。
    死后不入皇家陵园,这意味着从此再无人知道他是谁,这才真的意味着从此世上再无柘王爷、再无烨柘这个人。先帝下旨虽是放他出宫,可也说,死后必要入园合葬。
    这般决绝,只因为遇见了那女子,他却无悔。
    “先帝遗照,命烨柘身后入皇家陵园,与先帝皇后合葬。”
    “算我抗旨不尊,等我死后,自然去跟皇阿玛解释。”
    淡笑,随即又说道:
    “我一生漂泊伶仃,如今最为安好,七弟,你便成全我吧。”
    七弟,多年之后烨煜再听到这个称谓,竟是这般情景。再无年少时候的嬉笑玩闹,他们不再是阿哥兄弟,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与世间孤魂的匪首。
    他叫自己七弟,目光流转之间虽多了几分这些年来的冷毅,却依稀如年少时候温暖。
    直到现在,烨煜心中只觉得那口气终是稍稍化解,他心中明白,藏枭愿意放弃死后入皇家陵园,自然是用此换的自己对他心中的那份芥蒂,再没有人知晓他的一生,从此于世间,他不过是个可以任由生死的白丁。
    放下这所有的一切,他无怨无悔,只如他说,一生时间之内,如今这般最好,便长久停留在这时候,一生安稳。
    藏枭走出御书房,走出皇宫,一路策马扬鞭直奔砚台山去,再未曾回头看过一眼,他的皇阿玛,他的皇额娘,从此别昔。
    万德全将壶中的酒又热过,为烨煜斟满,看着一言不发的烨煜只是安静的喝着酒,这时候的烨煜略带寂寥,沉闷的一杯接着一杯,偶尔看一眼桌上的短刀也只是接着又喝起来。
    “皇上,您这样喝酒,可要小心龙体啊,要不要彦妃娘娘过来……”
    烨煜冷声一笑,打断万德全的话,随即却无比寂寥的深深叹一口气,仰头将杯中的酒全部饮下,辛辣入喉,刺激着每一寸肌肤。
    “皇兄一生备受皇阿玛宠爱,朕命他带兵打仗,屡屡险恶却总能平安归来,如今,觅得知心之人,恩爱相守。这般生活,朕实在羡慕不已……”
    烈酒过量,烨煜有些醉了,轻笑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袭来,这些年来,他一直自持有加,从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软肋,却在这个时候,毫不像他的平日。
    “一座冰凉的江山之外,朕再无其他,或是一个体己人。今日宫中上下人人自危,提心吊胆,恨不能远去了朕十里之外,免得气撒到他们身上殃及池鱼,又怎么会来体恤朕的身体。即便是强制着来了,也都是唯唯诺诺的恭维之话,又几分真心?唯一一个会心疼朕的……如今早已不在宫中。”
    烨煜是想过要藏枭死的。
    基于恨以及先帝对他的偏爱,也因为藏枭本人,若有一天他起兵造反,将自己手中唯一的江山也夺走。
    数年战争,每一次送他出征,烨煜总寝不能安,一面希望他的皇兄,自小与自己交好的皇兄平安归来,一面也希望藏枭战死沙场。
    只是多年以来,每一次藏枭无论伤势如何,却都凯旋而归。
    若一开始是幸运,那么这些年来恶战频频,却依然安然无恙,就只能叫做命。
    命不绝他。
    仰头将杯中已经凉了的烈酒饮下,带着辛辣的刺激,烨煜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是皇帝,是这天下最高贵的男子,从来未曾将空杯寂寥外露,只是褪去华服,他也不过年纪轻轻。
    今夜,多年的心事落定,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那鹿皮外鞘被保护的很好,虽有不少的损伤和磨损痕迹,可上面镶嵌着的宝石依旧鲜艳夺目。
    刚才这刀放在桌上,烨煜分明看见藏枭眼中的神情,这刀跟着他一路东奔西走,几次救他与生命垂危,他却将这刀留在宫中。
    神情中却无不舍。
    虽是冰寒,却仍是柔和,像极了小时候他们兄弟二人争抢皇阿玛的奖赏时,六哥将自己喜欢的让给自己,那眼神与此无异,严厉与无奈,可多半是理解和偏袒。
    六哥……
    三日内,砚台山火红一片,藏枭迎娶步府二小姐步非烟。
    如藏枭所想,山上山下,热闹了三天三夜,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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