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翎纪事之御医

80 第 80 章


经过之前将近一个月的旅程,现今锦龙都已近在眼前。
    巍峨城墙,高耸入云,城上城下站岗兵士齐齐排列,威武逼人。
    对于逸飞看来,锦龙都和朱雀皇城很相似。毕竟两国同源,分裂大周各自立国之后,仪仗礼法之流,都脱不了大周的痕迹。至今,两国上下还自称周民,可见周之辉煌无可磨灭。
    车入皇城,逸飞左右一看,不禁感叹,祥麟之森严刚直,更胜于贺翎。
    祥麟地处北方,通常少雨,是以土质坚实,高屋甚多,且多为平面顶。这些两层三层的楼房,就在皇城正中的宽敞马路两旁夹道而立,身置其中,更能感到不同于其他城市的皇者气象,威严逼人。
    逸飞细细看去,整个皇城的色彩呈现出一派庄重错落的深浅灰色。大概因为土质不同,祥麟建造房屋所用的砖瓦皆是青砖,墙面糊上的泥痕正新,也呈灰黑。此时正值北地之冬,路旁树木早掉光了叶子,一根根高耸着在房前屋后,伸出干枯的枝桠,仿佛向天空祈祷着什么。
    马车所行,乃是皇城主道,可容八马并行。两边店铺云集,没有一家在店外堆积杂物,收拾得干净整洁。路上行人的气氛,和之前在祥麟其他地境内相同,只是在小地方,还能见到一些妇人出来做些营生,在这锦龙都内,街上一个女子也没有,尽为男子。
    比之祥麟对待女子的态度,贺翎对于男子要宽大许多了。贺翎男子虽婚前不宜抛头露面,但婚后往往参与婆家事务,成为妻主家中一员,大家一起忙碌生计。而之前扬宇所述,但凡有些身份的祥麟女子,婚前婚后都应居住深闺,行止全在内院,嫁与男家之前,不应有别家男子与其接触过。逸飞听闻便稍觉心寒。
    后来扬宇说得开心,又讲了些常见的诫女之言,逸飞心中默想:“若是贺翎也这般要求男子,现下我早就困在悦王府后院,一步也出不去了。祥麟女子也真忍得这般苦楚寂寞么?莫说雪瑶这样的女子,便是我家那几位厨娘,也不会容忍被这等相待。”
    虽然早已和扬宇商讨过祥麟习惯,但逸飞于贺翎生长多年,身处祥麟才有月余,还是觉得不适。
    果然街上还是要有女人才好看。
    逸飞闭上眼,想想贺翎朱雀皇城的大街,红泥墙面,淡青屋瓦,路两旁最多的是布匹、成衣、胭脂铺子。主道的商铺门前,店主和顾客们极尽妍丽,相互各自有比较。柳腰款摆,如玉树临风;笑语嫣然,如珠撒碧盘。信手相招,腕底香风细送;掩口低声,唇间贝齿微张。如若此刻有俊俏郎君经过,整条街便一下静了下来,只剩空中那股甜香气味。
    一股想家的念头,摇摇晃晃地涌上来,把逸飞的心占得满满的。
    正恍惚间,扬宇笑道:“可算到了。”
    这座祥麟的公主府,和贺翎各家王府区别不大,一样的朱门,一样的在墙上刷了红漆,顶上用了金色琉璃瓦,显得富丽堂皇。
    扬宇带着逸飞在正堂内坐了,遣家仆去向内堂禀告。
    茶盏刚刚放上桌,便见到一对明艳动人的婢女抬脚过槛,在门口两边分立。
    逸飞见状,不等通报,便知公主马上驾临,急忙正了正衣襟,立起身来等待。扬宇立起身时,逸飞已经站稳了。
    见逸飞神色自然,扬宇心中有些惊讶:“这些严明规矩,他们贺翎家家都明白么?”
    两人立了不一会,只见又两对婢女也进了堂屋们,分立两旁。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青年女子来,庄重肃穆,雍容华丽:头上发髻如堆乌云,精纯赤金嵌宝的一整套抹额、发钗、步摇、耳坠、璎珞,灿然生光;面上傅粉又匀又细,花钿和唇脂都严正整齐,没有一丝偏斜;身穿深红锦缎袍服,上绣团团白梅,正应了冬时景色,又显得有丝温暖之意;裙长到地,隐没双足。
    看她也是钗环琳琅,却能在行动之中不发出声响。那步摇上金链细长,几近垂肩,但在她行步之时也仅是少有晃动。一停下来时,周身静止如白玉雕成的人儿般。
    除了一国的公主,还有谁能呈出这等气象?
    扬宇看见这女子之时,就已喜上眉梢,叫了声:“姐姐!”便上前去。
    逸飞拢手垂头,声音温和道:“见过公主殿下。”
    按规矩讲,若是平民参见公主,当行君臣之礼,三跪九叩,但逸飞之身也自不寻常,他不愿屈尊,便索性当做不懂君臣之礼,只以长幼之礼见之。
    玉盈公主早得过扬宇报信,说逸飞是扬宇的朋友,也要一同来京。她恬淡随和,也不会为了些礼数强令别人,只向逸飞微微一笑,便拉着扬宇坐了,姐弟叙话。
    在回京之前,扬宇自知无可隐瞒私调墨麒麟之事,便听了逸飞的,定下一说,向朝中汇报。
    奏表内所云,自己因想要为国分忧,才私调墨麒麟,不想出兵顺利,却在退兵时连连遇阻,几为贺翎兵马所擒,仓皇之中逃往玉带山,苦撑了三日夜,无衣无食,尽受了许多苦楚,最后为游历到此的郎中易唐云所救,方能脱险。
    这奏中并不详说自己如何欺骗主帅,如何擅自调兵,只把四处追兵,凄苦万状之形说得毫发毕现,真正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严格说来,这并不算什么计策,只是利用父亲的疼爱在装可怜罢了。
    逸飞能如此有把握,在于祥麟皇高昶年事已高,不若年轻时内外俱厉,而是渐渐心慈起来,此乃人性本能。再者,扬宇能够私调兵马,正是说明高昶对这个孩子十分纵容。扬宇母亲多年承宠,得到幼子如此堪怜的消息,少不得向皇帝撒上一盆珍珠泪。如此里应外合,何愁皇上不心软,何愁皇上不放行?
    惩罚,自然还是免不了的,打顿板子,抄抄书,禁足一段时间之类,活罪难逃,这些逸飞也自心知。
    但大事已经化小,又何愁小事不能化无呢?
    果如逸飞所料,这篇奏章送进京去,扬宇的任性妄为完全得到了原谅,不仅祥麟皇亲手修书安慰,要扬宇莫在意胜败,扬宇的母妃萧贵妃和胞姐玉盈公主,更是深信扬宇受了委屈,心疼不已,期盼扬宇速速回京休养。
    此时,逸飞在一边听得玉盈公主一边数落弟弟不该妄行,一边又担心弟弟受了惊吓,说着说着便眼泪长流,怎么劝慰也止不住。婢女们递上来干净罗帕,拿去沾满泪珠的,已经来回了四五趟,玉盈公主仍是一脸忧伤,泪不停流。
    扬宇一脸无可奈何道:“姐姐,您不要再吓自己了,我现在可不是好好的?我听话了,自此以后,我便在京不出去就是。”
    如此保证了好几遍,玉盈公主才收了泪,面色稍缓。
    扬宇见终于有了转机,急忙转了话头,立起身向玉盈公主道:“姐姐,这便是我信中所提的易郎中了,他医术可好得很呢。”
    玉盈公主转头望向逸飞。刚才那一礼实在没入她眼,她满心只是胞弟扬宇。现在仔细看看逸飞,似乎是想到方才人前有失态之行,刚收了泪珠的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温雅一笑道:“易先生,你此番功劳不小,多谢照顾舍弟了。”
    逸飞急忙低头,口称“不敢”,道:“回禀公主,草民山野浪迹,本不足挂齿,得遇贵人,乃是万千之福,又何敢居功?忠于皇家乃是草民等本分,不敢领谢。”
    玉盈公主略一惊讶。刚才这位年轻郎中,似乎不太懂得君臣之礼,她也未曾追究,谁知说起话来,倒又不像个山野出身的。想要再试上一试,又道:“易先生可有什么心愿或是请求,若是本宫可以办到,请望直言。”
    逸飞低着头,语气却不卑不亢:“公主此言,愧不敢当。所谓医者仁心,草民只是做些该做之事。得知所救之人乃皇子时,臣自忖古人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王臣者,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帝王,更无他想,望公主明察。”
    这下,不但玉盈公主心中满意,就连扬宇在一旁听了,都被逸飞这番话说得感动至极。可转念一想:那个把我捆在椅子上一顿踢打的家伙是谁啊?那个搜我身,喂我□□的家伙是谁啊?那个一路指使我淘米洗菜的人是谁啊?那个把银子揣在怀里,连一串糖葫芦都不给我买的人是谁啊?
    这几日来为了串供,两人将一出营救贵人落难的戏码背了个滚瓜烂熟,差点就忘了原本的真相了!
    扬宇想到这节,自觉得哭笑不得,不停地斜着眼睛瞪逸飞。逸飞余光看到,心中也是一阵好笑,但玉盈公主还在场,少不得还要将礼数顾及周全。
    玉盈公主幽幽一叹,道:“既是如此,本宫倒不便启齿。敢问易先生,将舍弟送回来之后,欲何去何从?”
    逸飞一脸认真:“回禀公主,草民自当继续游历山川,以助有缘之人。”
    玉盈公主仍是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地道:“那么,还请先生抬起头来,将本宫看上一看,看本宫是否也是有缘之人,可得到先生所助?”
    逸飞反将头又低了一些:“山野村夫,粗鄙无知,唯恐直面冲撞公主,不敢抬头。”
    扬宇在旁听到这句,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小子竟连这种细末礼数都晓得?他究竟是什么出身?待会定要好好问一问,莫要因我放一个细作在身边,倒害姐姐吃了亏。
    玉盈公主道:“此处乃本宫寓所,不必拘礼。本宫恕你无罪,以常礼相见即可。”
    逸飞应声慢慢抬头,玉盈公主往他面目上一看,又是一阵心喜,心中暗道:“看此人明显不是什么山野之人,之前说辞,无非自谦罢了,这就好办了。”口中向逸飞道:“易先生可随本宫到中院,本宫有事相询。”
    扬宇心中有忌,不暇思索道:“姐姐,我也跟着去。”
    玉盈公主看了扬宇一眼,脸上又一阵飞红:“扬儿,你不能听。你帮姐姐把下人们带开了去,守好中门,千万莫要放人进来。”
    扬宇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只能应承,来不及交谈,只能向逸飞频频使眼色。
    逸飞会意一笑,口说“放心”,只是怕公主知晓了,不便出声,以口做型。
    扬宇见了,气得连连跺脚,心中道:“放什么心!”却不敢言明。眼见玉盈公主迈步行动,急忙叫来领班婢女吩咐了,自己在中院偏厢房内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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