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门,死于贫困

34 龙潭虎穴深似海


日中过后,未时刚至,各房里的太太姑娘传过午膳,都各自躺下歇息了。云作祥领着石斛回到离尘阁时,锦绣正窝在房里绣花。
    她透过窗扉看到二人的身影,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来到房门外迎接。
    “四爷,四奶奶,你们回来了。”
    石斛淡淡的瞥了一眼锦绣,便将她整个人都打量了一番,接着笑道:“这是四爷新招的姑娘吗?模样的确标志,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锦绣乖乖道:“叫锦绣,今年十四了。”
    云作祥插话道:“前儿我让你帮的事情怎么样了?又偷懒了不是?窝在房里做什么,赶紧干活去!”
    锦绣诧异,云作祥什么时候让她办事儿了,办的什么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云作祥微怒道:“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
    锦绣悻悻的退下,却在没走两步的时候就被身后的石斛叫住了:“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既然是新来的姑娘,早晚我也得认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进屋聊聊。”
    锦绣这才明白云作祥为什么让她走了,新来的四奶奶摆明是要查她和四爷之间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
    说到底她心里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前些日子在云作祥的胁迫下亲了他,现下被四奶奶这么一叫,竟然有些心虚起来。
    锦绣跟着石斛和云作祥进到房里,只是站在一旁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石斛和云作祥分别坐在炕床的两旁,石斛举起短桌上锦绣绣到一半的花样仔细端详起来,幽幽道:“这是你绣的?”
    “是。”
    石斛没说什么,把花样放下,随即展颜道:“哆嗦什么,我又不是老虎。站着说话儿不嫌累么,赶快坐下。”
    锦绣道:“不打紧的,我站着就行了。”
    石斛将视线转移到云作祥身上,埋怨道:“你且说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这话说的的确委屈,再加上石斛本身就美,更是显得楚楚可怜,锦绣都忍不住想替云作祥答一句“不可怕”了。
    可惜云作祥不买账,淡淡道:“你们两个要说话儿便说话儿,我一个爷们搀和什么。”
    他倒是撇得干净,石斛轻哼一声,斜靠在短桌上捏了云作祥的手一下,云作祥移开视线不理会她,她才收了手,接着对锦绣道:“前儿石府里去了两个丫鬟,说是照顾大少爷的,我就得空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居然是咱们府上的丫鬟,还是五弟房里的。我寻思着五弟怎么也没那么容易就把月衣和彩蝶让出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四爷把珊瑚送出去,换了你来。”
    锦绣听她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云作祥不顾和珊瑚几年的情分,硬是为了自己把人家拱手让人了。可是天地良心,本来云作祥都放她走了,是她因为和云作悦吵架才留了下来,跟云作祥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连忙道:“四奶奶明鉴,那都是府里传的顽话儿,作不了真的。”
    “哦?”石斛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真话是什么?”
    锦绣犯了难,该不该把云作悦供出来为自己解围呢?后来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不说了,否则对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利,她灵机一动,改口道:“其实四奶奶有所不知,大少爷说了,现下府里做少奶奶做的最好的,也就是离尘阁里的四奶奶了。我既然是来冲喜的,早晚要嫁给大少爷,先跟着四奶奶学学怎么服侍少爷,以后才好尽心尽力的照顾大少爷。但是前段日子五爷恰好要了珊瑚过去,才有了此番说辞。”
    锦绣松了口气,这么解释应该能圆过去了吧。
    可惜石斛不是杜琼罗,不是两句奉承话就能打发得了的,她喃喃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那敢情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好生学着。”
    锦绣大惊失色,跟着石斛,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刚想拒绝,石斛先发制人道:“就这么着吧,日头正盛,我也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于是锦绣满肚子想说的话都被她顶了回来,她悻悻的出了房门,对着身后合上的木门啐道:“吃人不吐骨头的四奶奶,跟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开始羡慕起竹青阁里的珊瑚了。
    有五爷宠着爱着,好过她跟二爷老是怄气,有五奶奶宽容大度,也不用受这个窝囊气。果然还是人同命不同。
    ***
    自从锦绣走后,醉风阁里就格外冷清。
    七宝毕竟不是女子,没有丫鬟们叽叽喳喳的个性,平时能不说话也就不说话了,于是整个院子里越发显得寂静。
    云作悦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隔三差五到处乱跑,一会儿上离尘阁看看锦绣,一会儿上西屋庞夫人房里看看聆扇,结果这看着看着,就出了另一桩事端。
    从平安庙请愿归来之后雨梨就不在云作衫房里呆着了,那在哪儿呢,当然是在庞夫人身旁了。
    云作悦对雨梨的了解不深,但是知道自家大哥对她很上心,后来在庞夫人房里看到的时候,就上去问候了两句。
    雨梨只说自己已经不在云作衫那里服侍了,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云作悦看她那光景,好像是有话说不出来,格外委屈似的。
    云作悦虽然对云作衫怀恨在心,可是毕竟儿时的记忆放在那里,自己的大哥仍旧是自己的大哥,骨肉情深这层关系是断不了的。
    于是他便留了个心眼,准备日后趁庞夫人不在的时候好好问问雨梨。
    正好那天庞夫人的小侄女儿来云府游玩,庞夫人便领着锁坠儿陪她在府内各处游玩,庞夫人房里得了空,云作悦就领着七宝来找雨梨。
    雨梨私心里不想和云作悦见面,一看到他便会想到云作衫,可是云作悦已经来了,又不能不接待,只好收拾起情绪,和他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
    云作悦问道:“上回我来的时候,你好似有话想说,可是碍于大太太在,又不好开口。可是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大哥吗?”
    雨梨捏住手中的手绢儿,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七宝帮衬道:“眼下大太太不在,有什么话儿便说给我们二爷听听罢,憋在心里也是个委屈,憋出毛病来算谁的?”
    雨梨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自从她来到庞夫人房里之后,日子过得格外艰难,虽然各处待她也极好,只是思念云作衫的心绪总也放不下来。思念成疾,夜里也便总也睡不着觉。
    有天夜里又是如此,她便到院落乘凉,恰巧听到隔壁回廊拐角处二人交谈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庞夫人,还有一个是孙嬷嬷,也是云作衫儿时的奶娘。
    雨梨本也不是有意偷听,可是二人突然提到了她的名字,她便留了个心,躲在回廊下偷听她们说什么。
    这一听不要紧,听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孙嬷嬷道:“眼下雨梨算是回来了,可是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万一以后事情被她发现了,抖搂到老爷那里,咱们可怎么办呢?”
    庞夫人淡淡道:“邱乐丝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雨梨就算是眉眼长得跟她有几分相似,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她爹那边儿你不是已经差人处理过了么,还能出什么岔子?”
    孙嬷嬷道:“处理是处理过了,可是据说前段时间她家旧院儿翻新,把那老爷子的尸体……给翻出来了。”
    “什么?”庞夫人思忖了片刻,语气逐渐恢复平静,“这也没什么,不管是谁翻出来的,塞几张票子过去也就没事儿了。”
    “得亏咱们发现的及时,要不大少爷和雨梨……这同母异父的兄妹成亲,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庞夫人叹了口气:“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我就头疼。咱们还是发现得晚了,他们两个早就在一处了,谁知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若是清白些还好,若是不清白了,后患无穷啊……”
    顿了片刻,孙嬷嬷突然发狠道:“要不咱们这么着,管是清白还是不清白,直接给她先斩后奏,也跟处理她爹一样,把她给处理了。”
    “不妥。”庞夫人抖了抖手里的佛珠,愧疚道,“当年因为这件事牺牲的人已经太多了,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邱乐丝死的时候那个样子。有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衫儿的腿,就那么飘在空中,瘆人得很。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对不起他们母子俩的事情,你让我还怎么好意思暗中处理了衫儿的妹妹。”
    二人又说了一阵,这才互相安慰着离去。殊不知躲在回廊下的雨梨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了。
    自那以后,雨梨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得过且过,再也不提回萧然阁的事情了。
    可是眼下云作悦又来戳她的痛处,让她怎么开口?
    “二爷若是有心,便将看到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大少爷……那边,什么也别说……”雨梨抹了泪,哀求道。
    云作悦见她如此情状,也便作了罢,只说让她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雨梨虽然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待云作悦走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又开始趟泪花儿,怀了自己亲哥哥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活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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