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昔年的秘密

第十四章
    程宓艰难地摇着头，越来越虚弱：
    “不是啊，就算……我没有想起来，
    也会心甘情愿，帮你挡住危险的，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是真的……
    很喜欢你啊。”
    黯夜里早已是一片狼藉，地上都是破碎的玻璃和七倒八歪的桌椅，程宓听着枪声走去，是从地下室发出来的，她小心地往里跑，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她平生最怕的场景，血，地上全是血，还有墙上，目之所及的各种东西上，甚至连空气里都是混着硝烟味的血腥。双腿一下子就软了，她一步一步地继续往里走，见到的是一场比电影里真实几百倍的真正枪战。黯夜的地下室居然就跟CS场景一样，荷枪实弹的武警和**的人血拼，残酷又残忍，不时还有人中枪的惨叫声响起。
    这些黑衣人……程宓忽然又回想起三年前来，那几个在紫薇山上害了叶堇默的人，跟现在的这些人好像。难道，难道就连三年前的哪场灾难，也是……言少熙干的？
    Lucifer，路西法，堕天使，地狱的王，这才是真正的他，最美丽的……魔王。言少熙，可他到底为什么会恨她到这种地步？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所有的一切啊。那个在舞台上阳光温暖，声音温柔可亲的言少熙到哪去了？她真的，恨死他了。
    恨与忧夹杂着，眼神忽然在一处地方找到了焦点，她找到他了。叶堇默，他在那里，他就在那里，他好好的，他现在还是好好的，举着枪目光冷厉而自信，无时无刻不透着倨傲，是他啊，睥睨天下一样，这就是她爱着的他，爱着她的他。
    叶堇默也像有知一样朝她看过来，一秒钟的震惊，而后是担忧，她怎么会来，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在这危机四伏，随时有意外中枪身亡的地方，程宓居然就笑了，一对浅浅的酒窝，一双弯弯的眼眸，清澈无比，像是看到了生命中最爱的人。
    叶堇默注意到她的眼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这种目光……只有六年前的程宓才有，她……已经想起来了吗？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还不如就让她永远都别想起来，那些过往，想起来很痛吧，他真不舍得让她再经历一遍。
    程宓啊程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
    超脱一切，忘记一切的对视，这在一场生死攸关的斗争中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一个人拥有再强大的能力，一旦被所关心的事物所累也会暴露出致命的弱点。就比如现在，叶堇默就犯了这种他从未犯过的巨大失误，灵敏度下降，就连身后出现的那把枪都没有注意到。
    与此同时，程宓注意到了潜在的危险，一把枪正对着她看着的那个人的身后，但他居然还没有注意到！不可以，不可以！
    从前的伤口狠狠地被撕开，她仿佛又看到三年前自己和他遇到的危险，那时他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他的生命，那么现在，她也可以为了他放弃生命。和死亡比起来，她更怕的是失去他，不是有一句话，让一个男人记住一个女人的方式，除了让他永远也得不到自己就是为他而死吗，如果自己现在愿意为了他死，那么他就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了吧。这样，很好啊。
    她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跑了过去，长长的黑发飘扬起来，而她白衣胜雪，一瞬间周围嘈杂的枪声都像是因为这个勇敢的女孩而安静了下来，时间静止，在某个男人的眼里全世界都停止了，一切都化为虚无，只有她奔跑的样子，表情只有一种坦然与快乐。
    她扑过来，像她想了很久的那样，投入他的怀抱，警服硌得她有点疼，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是关于他的什么都好，这是专属于叶堇默的味道与温暖，比任何时候都要给她安全感与归属感，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就错过了六年呢？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没有悬念地打中她，胸口绽放出一朵血红耀眼的花朵，染红了白色的衣服，染红了及腰的头发，可是她却还是笑着，像是一点也不觉得痛。身体在她依恋的怀中缓缓滑下，一寸一寸的，依依不舍而无可奈何，她望着他，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必须要笑得很漂亮，因为这可能是自己留给他的最后一眼了，必须要美美的啊，这样以后他想起来就还是会觉得自己好看。哪怕……哪怕他以后有了别的伴他一生的人，也要觉得她好看。
    叶堇默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连犯罪凶手也不再去追究，愣愣地看到失神，一点也不敢相信，阿宓，为他挡了子弹？胆小如她，怎么会这样有勇气？他的女孩为了他而变得勇敢，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而是强烈的后悔，他宁愿她和三年前那样不管自己，而不要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宓……”叶堇默失声轻唤，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惶恐至极，手拥着她都在微微颤抖，他见惯了血，可是看见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却觉得根本无法接受。“阿宓，你别睡啊，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程宓此时才开始觉得彻骨的痛，可心里却是欢喜的，她也可以保护他了，爱一个人是相互的，他可以为她做到的，她也可以。程宓又笑了笑，脸色已褪去血色，白得像是初春降下的第一片雪花。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可是发现没有力气抬起来，有点懊恼，疲倦地眨了两下眼，她当然想要看着他，看到她不能再看的最后一刻：“我……已经想起，你了。”
    “我知道。”叶堇默握住她满是鲜血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沾得他的脸上也都是鲜红的血，“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傻？为什么要来这里？”
    程宓艰难地摇着头，越来越虚弱：“不是啊，就算……我没有想起来，也会心甘情愿，帮你挡住危险的，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叶堇默抱住她，用力又温柔，从未流过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下来，滚烫的触觉。
    程宓渐渐在他的怀里晕过去，他感到怀中的人松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大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此刻警方与**中人的强弱胜负已定，所有**上的人都被制伏住了。刚才是言少熙开的枪，他怎么也想不到忽然会有一个程宓过来替叶堇默挡子弹，自己亲手对着程宓开了枪，言少熙近乎崩溃，程宓不仅是叶堇默的软肋，也是他的软肋，于是就不再反抗什么，任由四方的枪眼对准了他。对他来说死亡只是一种解脱，赎去所有的罪，反正她会离开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后来的事情处理得很快，救护车在第一时间赶来，带走程宓和其他伤员，几辆警车带走被制伏住的人。叶堇默当然没心思跟着警车，寸步不离地跟着程宓被带上救护车，连衣服也没换一直跟到了医院。
    医生护士被全身是血抱着一个中枪女孩，还愤怒地吼他们快做手术的叶少校给吓懵了，连连应声，措手不及地去准备做手术的东西，一时间整座医院的人都在仓皇地飞跑，到处都有不小心撞在一起的医生护士，连对看一眼都来不及就又匆匆跑开了。
    手术十分钟之内就准备就绪，叶堇默亲手将一路抱着的人放到了病床上，而不舍的目光一直追随进了手术室，直到门被关上，手术灯亮起。他还是站立在手术室门口，脸上的血迹已经发干，看上去不再那么恐怖，一双黝黑的眼深邃到了极致，黑得化不开，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他就像是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连边上的护士小姐好几次看不下去，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