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

第41章


孟星魂笑笑,道:“我喜欢,却不喜欢别人的女人。”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有自己的女人?”
孟星魂微笑着点点头。
律香川道:“你对她很忠心?”
孟星魂又点点头。
律香川道:“她值得?”
孟星魂道:“在我心目中,世上绝没有比她更值得的女人。”
他本不愿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
但这却是他最得意、最骄傲的事,男人通常都会忍不住要将这种事在朋友面前说出来,就好像女人绝不会将美丽的新衣藏在箱底。
律香川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
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女人欺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世上根本很少有真正值得你牺牲的女人,太相信女人的赌徒,一定是输家。”
他忽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孟星魂的肩,道:“我只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押错。”
窗纸已白。
  ◆ 《流星·蝴蝶·剑》 第十四回 图穷匕现 ◆
孟星魂还没有睡着,他心里觉得又兴奋又恐惧,又有很多感慨。
他发觉老伯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难以接近,也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聪明。
老伯也是个人,并不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交朋友自豪,却不知他最亲近的朋友在出卖他。孟星魂甚至有些为他觉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个奇怪的人,他表面看来本极冷酷镇静,其实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别人叙说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将孟星魂当作自己的朋友,非但没有向孟星魂追查质问,反而在孟星魂面前吐露出一些心事。
这令孟星魂觉得很痛苦。
他不喜欢出卖一个将他当朋友的人,但却非出卖不可。
想到小蝶时,他心里开始觉得很幸福温暖。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着孩子入了梦乡?还是在想着他?
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在一个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着他,想着他,孟星魂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发誓,只要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他发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对她,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再离开她。
他想到律香川的话。
“世上根本很少有值得牺牲的女人。”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律香川并不了解她,他相信等到律香川认得她的时候,对她的看法就会改变了。
只可惜律香川永远不会认得她。
孟星魂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平静。因为他终于有了个值得他忠实的人,而且相信她对他也同样忠实。
“男人能有个这么样的女人,真是件好事。”
他平静,因为他不再寂寞。
逐渐发白的窗纸突然轻轻一响。
孟星魂立刻像猫般跃起,掠到窗前。
推开窗,他就看到乳白色的晨雾中,淡黄色的花丛后,有个人正在向他招手。
陆漫天。
陆漫天终于现身了。
孟星魂掠入菊花丛,赤着脚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地上的露水很冷。
陆漫天的目光更冷,瞪着他,瞪了很久,才沉声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你是谁?”
孟星魂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陆漫天又瞪了他很久,终于也慢慢地点点头,道:“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半个月之前,你已应该在这里了。”
孟星魂道:“那么现在我也许在棺材里。”
陆漫天突然笑笑,道:“你很小心。”
孟星魂道:“我从不冒险,所以我还活着。”
陆漫天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这里照顾,你还怕什么?”
他的脸在雾中看来宛如死人,笑起来比不笑时更难看。
孟星魂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厌恶之意,冷冷说道:“你本是老伯的好朋友,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出卖他。”
陆漫天居然神色不变,淡淡道:“有些事你还不懂,这就是人生,一个人只想爬得高些,有时就不能不从别人头上踩过去。”
孟星魂道:“我的确不懂,也不想懂。”
陆漫天道:“高老大没有告诉你?”
孟星魂摇摇头。
陆漫天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很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孟星魂道:“等机会来的时候。”
陆漫天道:“没有机会,永远没有,老伯绝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再等十年,也是白等。”
陆漫天道:“所以你根本不必等,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制造机会的。”
孟星魂道:“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陆漫天道:“今天。”
孟星魂动容道:“今天?”
陆漫天道:“今天黄昏。”
他转身走出去,缓缓接着道:“有些事非但绝不能等,而且一定要快,越快越好!这就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星魂跟着他,听着。陆漫天道:“老伯喜欢花,每个黄昏都要到园子里遛遛,看看花,这是他的习惯,几十年来从未有一天间断。”
孟星魂道:“他一个人?”
陆漫天道:“他从来不要别人陪他,因为他总是利用这段时候,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有很多大事都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决定的。”
孟星魂道:“但园里一定还是埋伏着暗卡。”
陆漫天点点头,忽然在一丛菊花前停下,道:“他每天都要逛到这里才回头。”
孟星魂道:“这里就有暗卡。”
陆漫天道:“有,但我可以叫它没有。”
他忽然蹲下去,伸手拔起一株菊花。
这株菊花竟是活的,被他一拔,就连根而起。
下面竟有个小小的洞穴。
陆漫天道:“你下去试试。”
孟星魂道:“用不着试,我可以下去。”
陆漫天道:“好,今天黄昏,你就躲在这里,带着你的兵器。”
他忽又问道:“你以前是用什么杀人的?”
孟星魂道:“看情形。”
陆漫天道:“像这种情形呢?”
孟星魂道:“用暗器。”
陆漫天道:“什么暗器?”
孟星魂道:“够快、够准、够狠的暗器。”
陆漫天面上露出满意之色,道:“好,老伯看花的时候,常常很专心,而且,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暗算他。”
孟星魂道:“我得手的机会有多大?”
陆漫天道:“至少有七成机会,除非你——”
孟星魂打断了他的话,道:“七成机会已足够,通常有五成机会时,我已可以下手。”
陆漫天道:“听说你从未失手过。”
孟星魂淡淡地一笑,道:“问题并不在有几成机会,而在你能把握机会,若是真的能完全把握住机会,一成机会也已足够。”
陆漫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笑道:“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孟星魂道:“你没有。”
陆漫天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孟星魂道:“我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是不是绝不会有人看到?”
陆漫天笑道:“问得好。”
他将拔起的菊花又埋下,才接着道:“这里晚饭开得很早,开饭时会有铃声,那时你无论在哪里,一听到有铃声,就立刻要赶来。”
孟星魂道:“立刻?”
陆漫天道:“立刻!连一眨眼的工夫都耽误不得,我只能负责在那片刻间绝不会有人看到你。”
他一字字接着道:“你若耽误了,非但误了大事,你自己也得死!”
孟星魂擦净了脚上的土,又躺回床上。
现在一切事都已决定,只等着最后一击,就好像龙已画成,只等点睛。
事情的发展非但远比他想像中快,而且也远比他想得容易,他本该很满意才是。
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
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呢?他自己弄不清楚。
一切事的安排都很妥当周密,也许只不过安排得太容易了些。而且是别人替他安排好的。
他做事一向都由自己来安排决定,从没有人替他出过一分力。
他从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他更不愿太信任陆漫天。
但这件事的主谋本来是他,想杀老伯的也是他,他完全没有理由出卖我,我更没有理由怀疑他。
孟星魂只有尽量使自己安心,因为他根本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只有等,等到黄昏——
正午。
老伯在午饭的时候,总喜欢找几个人来聊聊,他认为在这种闲谈中非但能发现很多事,也能决定很多事。
能跟老伯吃饭的人,定然都是他很接近、很信任的朋友。
今天却有个例外。
孟星魂居然也被他请到午饭桌上。
老伯吃得很简单,午饭通常只有四菜一汤,而且是很清淡的菜。
他认为老年人不能吃得太油腻。
但今天也是例外。
今天桌上居然多了一只鸡,一碗肉。
老伯微笑着道:“年轻人都喜欢吃肉,我年轻时也喜欢吃肉,吃肉才有劲,两天不吃肉,我做事就会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孟星魂在吃肉,他绝不客气。
老伯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忽又道:“你以前在船上的时候,伙食好不好?”
孟星魂道:“还不错。”
老伯道:“做菜的厨子一定也是南方人吧!我总觉得南方菜比北方菜精致。”
孟星魂道:“我们那条船上厨子有三个,只有一个姓吴的是闽南人,其余两个却是不折不扣的关东大汉,所以我们吃的南方菜、北方菜都有。”
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捏着把冷汗。
他发觉老伯在这短短半天中,一定已将“秦中亭”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老大给他的资料极为完整,他此刻已露出马脚。
老伯问得虽轻描淡写,但只要他答错一句话,就休想活着吃完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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